把熱血當狗血灑

    《葉問》兩部曲之後，甑子丹再次出招了：同樣是萬方多難此登臨的武者，同樣是用拳腳表達的民族大義，永遠是士可殺不可辱、民族苦難的片段在眼前回閃、打完小嘍囉之後再先負後勝於大BOSS。不同的是，在《精武風雲》裡他改名叫陳真了。
    這種以「民族主義」命名的招式，不消說，總會有「主義」過敏者不分青紅皂白起雞皮疙瘩，皮膚是他們身上最深刻的地方，「主義」成了熱病痊癒時留下的汗漬。在去魅年代，任何主義似乎都像是一幅幅諷刺漫畫，裝飾著從青春的眼角里分泌出來的不屑的餘光。但殊不知「即便裝逼也是人權之一種」，「主義」還沒有被列為敏感詞。更何況，在每一個有識之士都在問「世界明天會好嗎」的幻象年代，「主義」本身是個人在關乎自身、民族福祉上最直接、最清晰、最有效的信念。
    因此，在光怪陸離的十里洋場，很難對揮舞民族主義大旗的陳真說句不是，比起那些在動亂中扯大旗竊私利的政客、商人而言，他算得上是純粹的救亡圖存者了。作為一名獨行俠似的武者，不能要求他像卡卡夜總會老大劉禹天那般八面玲瓏，也不能要求他像英租界的華人巡捕黃昊龍那樣隱忍以行，他的本色是拳打不平事、灑熱血。
    影片中，閃躲騰挪飛、動作設計得酷斃炫當然不是陳真的錯，讓人心生嫉妒的是，甑子丹版陳真分明還是一個翩翩遊俠兒：白天出入上海灘浮華世界，扮名流大少；晚上頭戴黑面具身著黑皮緊身衣，扮超級英雄，動不動就像救世主一般降臨在城市最高點；更神奇的是，明明知道一己之力無法拯救世界、明明被刑罰折磨得垂垂臨死了、明明被大BOSS打得氣若遊絲了，只要回閃一段民族苦難的鏡頭、響起師傅霍元甲「保家衛國」的聲音，陳真立馬能像打雞血一樣，柳暗花明解決起死回生、轉敗為勝等所有問題。憑什麼這麼輕易啊，難道還嫌他不夠無敵，還要像貼護身符一樣不停往他身上貼標籤？這還不夠，「女人只是用來發洩」還總被錄製成口頭禪在敵人嘴邊播放。被符號化的陳真與同樣被符號化的敵人對決，就像是奧特曼在打小怪獸。只是小怪獸張牙舞爪的無恥，與奧特曼面目表情的正氣都顯得太煞有介事。好端端的一腔熱血活生生被當狗血灑了。
    塑造一名武者的形象，打得好看是必要的，但這是不夠、也不難的——技術問題而已。甑子丹版陳真無疑是打動人眼有餘，打動人心不足：儘管他奇招迭出，不知疲倦的打下去，但觀眾審美疲勞了。他那句「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怎麼聽，都不如那個畏畏縮縮的華人探長滿口痞子沖頂頭上司吼的那句「滾蛋」有骨氣、不如曾將軍在夾菜時低頭說的那句「即便在戰場相遇仍是兄弟」來得有義氣。原因無他，英雄說任何英雄話、做任何英雄事本來都甚容易，而無時無刻不英雄的英雄則近乎偽；相反，那些在夾縫中像狗一樣苟活的小人物，能在危難中挺身而出灑熱血，才是有質感的英雄。甑子丹版陳真的問題，不在於他打得不夠英雄，而在於總是不由分說就開打，而且打得太夠，而他在識破心上人的特務身份後，能打但不打的鏡頭太少——於一名武者而言，難的不是打、怎麼打，而是為什麼而打、打還是不打，打之後又能如何。姑且看下一個「陳真」如何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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