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冰封之心--Winter's Bone

冬天的骨头/冰封之心(台)/冻死骨(港)

7.1 / 150,486人    100分鐘

導演: 德布拉‧格蘭尼克
編劇: 德布拉‧格蘭尼克
演員: 珍妮佛勞倫斯 約翰霍克斯 凱文布瑞茲納漢 戴爾迪琦 葛瑞特迪拉杭特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吳糍糍

2010-10-26 09:21:33

女性主義覺醒的寓言


很久以前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關乎我們的語言習慣。比如,人們問一個已婚婦女,你和你婆家關係如何?比如,一個已婚男人告訴偶遇他的朋友,今天去丈母娘家吃飯。還比如,小朋友們多半會說,星期天我要去外婆家,而不是說,星期天我要去外公家,即使外公們都還健在;杭州有個連鎖飯店叫外婆家;上海的外白渡橋又叫外婆橋。甚至乎,我自己在和朋友聊天時也會脫口而出,那天,我去了我舅媽家——咦?為什麼是舅媽家?和我關係更親的難道不是舅舅嗎?

這些事例告訴我們,即使經歷了幾千年的父權社會,女性在家庭親族關係中依然起著紐帶的作用。在我們做客拜訪的時候,是她們堆起慈祥的笑臉,端上熱茶和糖果;在我們適逢慶祝的時候,是她們精心挑選禮物,代表她們所處的小家庭送上祝福;比起她們的丈夫,她們更善於交談和顯露同情心,因而她們更為頻繁地和親族們進行交流;同時她們也更擅長於成為雞毛蒜皮的矛盾的挑起者,但正因為如此,你無法忽略她們的存在。

電影《冬天的骨頭》證實了我的這一想法,即使大多數觀影人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17歲的女主角是多麼的堅韌和早熟——如果是這樣,那她充其量是美國版的《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我認為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該電影的導演——Debra Granik亦是一位女性,雖然這說明不了什麼,但我覺得它是很好的註腳。

《冬天的骨頭》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在美國密蘇里州西南部的歐扎克山脈,依然居住著一些過著簡樸原生態生活的村民,這些村民按照血緣關係聚居,整個村莊的人都有著相同的姓,彼此都是親戚。——可以說這是一個父系氏族,女人皆從事家務,而家庭生計主要來自男人,而男人們謀生的手段是——製造毒品。而故事的主人公、17歲的少女Ree,他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員。由於製造毒品被逮捕,Ree的父親抵押了他們的房子得以保釋,卻在保釋期間人間蒸發。獨自撫養發瘋的母親和兩個幼小的弟弟妹妹的Ree,為了保住他們賴以生存的房子,決心一定要找到父親,或者說,父親的屍體。

就此,電影中的人物,可以按照性別被分為兩個群體。男性群體的姿態基本都是以側面呈現的——為了尋找父親的下落,Ree去求見了一系列的人,他們都是男性。然而值得玩味的是,這些男性都不願正面和Ree進行接觸。也就是說,Ree去求見這些男人,而為這些男人「擋駕」的,正面呈現在Ree和觀眾面前的,全部都是女性。

相較於那些男性,這些女性的地位是低下的。——Ree最先求見的是自己的好朋友,她想問朋友的丈夫借卡車好能夠沿著阿肯色公路尋找父親,而朋友在家中帶孩子,聽聞Ree的訴求,她表示要問過丈夫,而丈夫拒絕了Ree,並且不准妻子過問原因。Ree生氣地說:「我真為你感到悲哀。他說不準怎樣,你就不怎樣。」朋友反駁:「當你結婚了,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這個論點在後來Ree求見的其他人身上,多次得到了證實。那些男人,在應付Ree這個地位無足輕重的女性兼未成年人時,毫無例外地找了背後的女人來當他們的傳聲筒或者幫兇,而這些女人也甘當男人的傳聲筒,在男人對Ree進行暴力威脅時袖手旁觀,或是直接對Ree施以暴力威脅。

女人作為應付Ree的傳聲筒,還有一個原因,Ree雖然在他們眼裡無足輕重,但畢竟是來自同一家族的親戚。因此,在家族這個龐密的機械體系中扮演潤滑作用的勢必是女性。而事實上,這些女性在受制於男人的同時,也在有限的範圍內發揮著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儘管Ree的朋友代表自己的丈夫直接拒絕了Ree,但後來她還是為Ree開來了她需要的卡車。Ree求見的第三個人——父親的同夥小阿瑟,其妻子梅根只是在聚會上見過Ree,但還是私下為Ree提供了有效資訊,讓她去山上找薩姆米爾頓——可以說是宗族以及宗族生意(毒品製造)的首領。而薩姆的妻子雖然嚴厲地驅趕Ree,還是在趕她走時給她喝了一杯水;而故事快到尾聲時,也正是薩姆的妻子帶領著女性手下,帶Ree找到了她父親的屍骨——這是不是薩姆的意思,電影似乎並沒有交代,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是薩姆的妻子出於同情的個人行為——相較於男性,女性更容易施以同情。

隱性的男性群體和顯性的女性群體,其實是以主人公Ree的視角看到的結果。男性群體最為極端的代表就是Ree的父親,此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而事實上,他經歷了比電影中出現的任何人都要強烈的、從生跨越到死的驚心動魄。如果把這段背後的故事展開,將是一出涉及家族仇殺的曲折離奇的西部片。然而電影卻多次借Ree之口強調:我並不關心我父親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他,發生了什麼,我只要保住我們的房子。Ree的視角是女性主義的視角,男權世界的狼煙戰火,其實在女性看來才是真正無足輕重的,落後而又無聊至極,眼下的福祉才是最重要的,而這個道理是那些男人所不懂的。而Ree顯然更傾向於將情感訴諸於自己所在的女性群體,Ree的母親是個瘋子,但Ree在極度崩潰的時候仍要哭著求母親看她一眼:「就這一次,你能不能幫我這一次?」

Ree的尋父之路也像徵著女性主義意識的覺醒。父親的同夥兼親戚來找Ree,連哄帶騙想收養Ree的弟弟,對於Ree的妹妹,則表示以後有條件再收養。Ree生氣地拆穿了這個人的謊言,並拒絕讓他帶走弟弟。帶走弟弟,意味著男性群體欲進一步明確他們的分野,想把男女之間的銅牆鐵壁繼續延續下去,這在Ree看來是完全不能忍受的。而Ree對父親的尋找,亦是女性主義對於男權社會的反思,最終Ree在首領妻子及其女手下的幫助下,在冰冷的河水裡找到了父親的屍骨,在極度痛苦的無聲吶喊中,與首領妻子一起鋸斷了父親的雙手。——男權社會曾給予女性以恩澤,故切斷過去對於女性來說亦會感受到心靈的陣痛和恐懼,然而過去是必需要斬除的,要不然便不能擁有女性們將來光明的福祉。

然而,電影所宣揚的女性主義,並非要求女性推翻男性然後取代男性、變成男性。為了養家餬口,Ree曾動了三軍的念頭。然而在與軍官的面談中,她發現三軍並不能帶來即時的收益,並且必須遠離家庭,無法盡到撫養母親和弟妹的責任。因而在影片的結尾,保住了房子的Ree決定放棄三軍,和家人繼續生活在一起。三軍象徵著女性對男性世界的融入與置換,顯然電影是不鼓勵這麼做的(並非不鼓勵女性三軍,而是不鼓勵女性試圖通過與男性相同的方式緣木求魚)。故這樣的結尾雖然略顯生硬但卻不失為一個意味深長的點題——女性應該有尊嚴地活著,同時女性也必須盡到生理和倫理賦予的社會責任,以生理和倫理賦予的方式。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