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restige —— 絕世奇蹟

這應該是第二次為諾蘭導演的電影寫劇評。相比於整個夏天在影壇大放異彩的《全面啟動》，這部《Prestige》似乎是在IMDB据不起眼的角落塵封了若干歲月。平心而論，《致命魔術》這樣的翻譯雖然恰如其分，卻將電影殘存的懸念一掃而空，懸疑片儼然變身一部犯罪片，不得不令觀眾的興趣喪失大半。也許因為這幾天一直在聽范曉萱的《絕世名伶》專輯，自己很喜歡把它譯作《絕世奇蹟》，不僅魔術，佈局精妙的復仇遊戲亦是一場絕世奇蹟。

復仇，彷彿是充斥在諾蘭大導演電影中的一個永遠的母題。影片中兩個年輕的魔術師，貴氣十足的Angier和魔術鬼才Borden，因為一次意料之外的事故而結下一生難解的心結。魔術舞台上的二人互相拆台此消彼長，多少回合的較量非但沒分出高下反而兩敗俱傷。Borden的斷指與Angier的跛腿，不再單單是體膚的懲罰，更是對這兩個正在墜落魔魘的靈魂的警告。當友誼不復存在，道德蕩然無存，靈魂自然也下意識踏入了毀滅的邊緣。最終，Bonder在Angier的設計下鋃鐺入獄等待極刑，而Angier自己也倒在仇人的槍口之下。

直到影片的結尾，我們發現一個如同悖論的邏輯：影片的開始Angier和自己早年在事故中去世的妻子同樣溺水而亡，這才有Borden遭遇陷害，而此時以領養Borden女兒作為籌碼的公爵竟然就是Angier的真實身份；再到Borden，既然已經被處以絞刑，又是如何出現在後台對陷自己與萬劫不復的仇人扣響宣判的槍聲？導演給出的謎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Angier不是唯一的，Borden也不是唯一的。Borden與搭檔Fallon原本是一對雙生兄弟，長相相同的二人在表演中互為對方，才完成了Angier終其一生不能參悟的運送人魔術。而至於絞刑，一根繩子顯然不能處死兩個人，於是一個人選擇甘心赴死，把生留給另一個去完成復仇的夙願。之於Angier故事則更為傳奇。他沒有雙生的同胞，卻有一台可以複製自己的神奇機器。拜古怪科學家Tesla所賜，梯形盒子中並不是普通的發電機，而是具有複製能力的發明。這也就意味著Angier每完成一場表演，就會複製一個自己出現，他並沒有放任這樣的結果出現，而是將每一個自己都溺死在魔術道具的水箱中。因此Borden目睹的不過是複製品Angier的死亡。並非其本人。細細想來，Angier為自己的魔術接下100場的訂單，便要扼殺100個自己，冥冥中倒也合了那句讖語，就算是自己死上百次，能挽回心愛之人的生命嗎？

影片中一個很重要的意像是筆記本。最初的最初，Borden設下圈套串通對手的女助理，騙其以為得到了Borden的秘籍，誰知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之後的之後，囹圄中的Borden看著Angier的解碼筆跡竊笑不已，以為對方被自己騙得團團轉，其實卻是被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但筆記本的意義遠不止此，這個愚弄與被愚弄的循環關係就如同兩位魔術師之間的以命運為賭注的鬥法，勝負不過一時英雄，在輪迴之下，沒有一個人能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之所以佩服諾蘭導演的超人智商還在於他對細節的精緻處理。試看影片中人物的名字，Angier，何其相似Angle，原本應是前程似錦的青年才俊，卻踏上如是一條血色的魔法之路，天使與魔鬼不過是一念的抉擇。Borden，不止一次被我誤拼為Burden，誠如我的無心之失，他的一生為魔術所累，痴迷也好痴狂也罷，魔術至於他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負擔，為了這虛幻中的成功，他亦是毀滅了愛人，毀滅了自己，毀滅了一切一切原初的美好。Fallon, follow，終其一生不過是鴻泥雪爪般的影子，一個似乎不曾真實過的存在，躲在成功的Borden的面具之下的浮游魂靈,無聲無息的生，無聲無息的存在，最後無聲無息的消失。

關於《Prestige》的子命題，也許最具亮點的算是屢次被提及的犧牲。犧牲是痴狂的一種境界。影片中安排Angier和Borden觀看中國魔術師表演的橋段，導演就已經清楚點出這一命題。只是中國魔術師之於彼二人意義不盡相同，Angier看到的只是表演，無論台上台下魔術師皆為演員；只有Borden才看到，對於藝術的追求需要犧牲。因此在Borden斷指後，他的同伴也毅然選擇在這個細節上同他保持一致，不可不謂偉大，只是來得太過瘋狂。犧牲本身是一種瘋狂的舉動，是一種不計代價不計後果的痴迷。痴迷不同於執著，執著不過是世間凡人的潛心作為，痴迷則是徘徊在天堂與地獄之間不穩態的臨界。痴迷不是一種生活狀態，而是一種心理狀態，無論痴迷的客體是不懈追求的藝術完美，還是精密佈局的復仇遊戲，痴迷本身都是應該得要尊重與敬畏的，我想影片的結尾，導演放Borden一條生路也是在對這位魔術痴迷者致敬罷。

總而言之，《Prestige》作為一部立足於維多利亞時代尾聲的哥德式影片，借二位魔術師的眼睛探求著人性的光榮面與陰暗面，誠如老道具師Cutter在影片的開頭與結尾如同囈語一般對魔術的闡釋：大抵優秀的魔術都涵蓋三部份。其一為「信誓旦旦」，即魔術師須展示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暗藏玄機的道具；其二為「波詭雲譎」，那尋常物件必有了超乎想像的發生，你渴求著謎底，卻無從獲得；之於魔術的第三部份，峰迴路轉，安危甫定，那一個瞬間，你定會經歷前所未見的景像，這便是：

絕世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