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悶死了McMurphy

2010年小李子接連兩部大作上映，Inception和Shutter Island。在這兩部內容迥異的作品中，不知是刻意安排還是兩位導演心有靈犀，小李子接的這兩套戲頗有異曲同工之處，故事情節基本上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人物設定都是英年老婆神經不正常，死了之後還跑出來亂蹦躂，所以一開始看Shutter Island的時候，還真頗錯亂穿越之感。

Shutter Island與Inception終究不同，Inception純粹是一場玄乎的brain storm，大家費勁地推測啊辯論啊較真兒啊，陀螺最後有沒有停，小李子到底有沒有醒過來，這一百二十分鐘固然精彩疑竇叢生，可是絞盡腦汁想明白了，總覺得空落落缺了點什麼。而Shutter Island在跌宕起伏的懸疑故事之後，還有其他一些東西。

就算沒看過小說，其實Shutter Island的導演在最後已經巧妙地給結局蓋棺定論，Teddy沒有回頭，他選擇了與其背負著殺妻的罪疚感像隻痛苦的怪獸清醒地度過一生；不如謀殺了頭腦與理智，做一個良心清白的好人。在這個21世紀的故事中，橫行精神治療界二十年臭名昭著的lobotomy，由不人道的惡魔變成了助人心靈平靜的天使。

故事中的那個手術，lobotomy，不禁讓我想起了《飛越瘋人院》，如果把這兩個故事放在一起對比，倒是有不少相通之處，尤其在故事峰迴路轉的那十分鐘前，它們似乎同樣都是在講述關於一個探求真相的自由靈魂對森嚴冷酷的制度的挑戰和反抗，然而Shutter Island告訴我們，這種渴望與激情，不過是活在一個瘋子兼罪犯那個癲狂的腦袋中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個高明而巧妙的結局，讓整個故事成為了善拯救惡，光明照亮黑暗的道德寓言。在《飛越瘋人院》中代表著規訓懲罰與無人道戒律的體制，過了四十年，卻成了全知全能全善的化身，普度眾生造福人類。 McMurphy並非全善，或者說《飛越瘋人院》中並無所謂對善惡的分界和解說，無論活在怎樣的社會語境下，McMurphy都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但是他坦然地承認並接受自己心中那頭野獸的存在，從不嘗試也不讓任何人去馴服它，對於McMurphy而言，這是自由。

Teddy是被馴服的，然而全知全能全善的精神治療體制只能告知他的惡，他能夠承認，卻無法面對和接受心中的那頭猛獸，寧願選擇行屍走肉，成為沒有痛苦的橫路進二，「多麼快樂的人啊！」

我不知道我們的社會究竟是在前進還是在退化。

《飛越瘋人院》的結尾，酋長用枕頭悶死了進行了lobotomy手術大腦空白的McMurphy，因為他知道：「不自由毋寧死」的McMurphy絕不願意這樣活著。如今，在Teddy帶著平和的表情，像走上十架的救世主一般走向燈塔的時候，我們再一次悶死了McMurphy，只為謀殺自己心中的野獸，為那顆膽怯而懦弱的心，換來永恆的平靜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