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莫
2010-11-14 10:10:17
以死亡的態度奮力地活
日本影片《入殮師》是一部以死亡的視角來關照活著和關照當下的電影,生與死在這部電影裡恰如靈魂與軀殼的關係,靈與肉的分離的一刻,生者對於死亡儀式化的敬重,倒映出來的卻是對活著的珍愛和感恩。
導演瀧田洋二郎之前以拍「痴漢電車」系列的粉色電影入行,直到1986年才拍攝了第一部「普通電影」《不要滑稽雜誌》,在創作上瀧田被稱為是一位「沒有界限」的導演,他自己對所謂類型片的劃分不以為然,不喜歡以題材來區分悲喜劇,而是將故事完整呈現,讓觀眾自己去理解和得出結論,他這種善於在荒誕詭異的場景里融入幽默的特點在《入殮師》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這部以死亡為切入點電影時不時地閃耀著幽默的光芒,用一種另類的笑來詮釋哀傷很好地展現了瀧田二十多年的導演功力。
但是本片除去瀧田洋二郎性鮮明風格之外,來自小山薰堂堪稱完美的劇作功不可沒,影片一開始就迅速進入主人公小林大悟的個人生活,剛剛找了份樂團的工作,就遭遇了樂團不景氣而解散,巨資買來的大提琴拖下一大筆貸款,生活的窘迫逼迫他不得不考慮回到山形縣的鄉下,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適合音樂這條路,雖然多年努力,但終究不能更上一個境界,相對於物質的窮困,理想的破滅則是更加殘酷的逼迫,一個人可以接受自己是一個落魄的藝術家,但是很難接受是一個飢寒交迫還沒有理想的普通人。這個開頭快速地將觀眾拉入劇情,沒有了夢想的人,將怎麼活下去?活的不易將作為參照的死亡自然而然地帶入。
小林大悟這個人物境遇的設定得益於編劇小山薰堂,除了大提琴手這樣的身份細節之外,更重要的是小山薰堂試圖在小林大悟身上來探討「普通人」這個曖昧的概念,究竟什麼是眾人眼中的普通,人們是如何接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事實的?對於小林大悟,他內心一定懷有某種炙熱的願景和抱負,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音樂界功成名就,可是事實卻是努力並不一定都能換來等同的回報,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無法逾越的極限,這大概是一個人一生中總要面對的時刻,即使那些已然在成功的路上走了很遠的人,又有多少是在堅持自己最初的理想呢?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小林大悟的夢滅其實是一種幸運,儘管人到中年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堅持的夢想其實並不是夢想」這一現實無比殘忍,但是總好過和解到死才姍姍來遲那樣無助的悲涼。
電影中通過入殮師的線索,從側面展示了日本的家庭的縮影,這些家庭每一個都充滿了問題,不能被父母接受同性戀兒子,丈夫對其的忽視,因父母缺乏關懷而變得行為乖張的少女,還有澡堂婆婆和兒子的衝突,這些隱藏於各個家庭當中不為人知的衝突和矛盾,或大或小,但是它們全都是經由死亡這個界點,才完成了最終的和解,片中每一個臨別的場景都感人至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對於遲到的「理解」的一種無望的遺憾,這種遺憾讓活著的人更加積極地活著,也讓他們用更加平和的態度來看待死亡。
這種對於死亡的態度,電影中有多處表達,比如小林在橋頭看到那些逆流而上的魚群,說了「為了死而努力」這樣的話,這代表著他那一刻的困頓和迷茫,但是很快他就經由為別人入殮和老入殮師的身體力行,回歸到了對於死亡的普遍解讀上,即村上所說的:「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份永存」。在使小林誤入入殮師這一行時的那張廣告裡,老人將入殮師稱作「旅行助理」,事實上就是把死亡當做是一段旅行罷了,既然死亡是自然定理,是繞不過的法則,那麼活著的人,就要留更多的時間來思考死亡的必然性和活著的終極意義,而不是在死亡到來的那一刻,生命被強制壓縮,才慌張的悔恨和自我譴責。
而《入殮師》這部電影,正好是一個反過來的過程,它通過對死的近距離接觸和入微的刻畫,將生命拉長、慢放,使生者一點點領悟活著的意義,就像一個逆行者,因為過多的參照而更加明晰處境的危急,那些對於死亡的過度繁瑣的儀式,即是凝重的送往,更是堅定不移的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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