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外，水長流

「《瑪麗和馬克思》，澳洲動畫片，兩位筆友之間的非常簡單的故事，通信持續二十年，把觀眾帶入一場關於友情，自我和對自我的剖析之旅，向人展示了兩人的精神世界，訴說了人類的本源。」這是輕輕給我的簡訊。
我回說，我要看這部電影。
週末的下午到網上搜出《瑪麗和馬克思》，泡了茶，擺了一大堆零食開始看。
一開始就不喜歡，我跟輕輕抱怨「不好看啊，動畫裡的人物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啊。」是啊，我就喜歡看那些色彩艷麗的呀，滑稽搞笑的呀，或者人物漂亮的呀，要嘛很可愛，憨乖憨乖也可以的動畫人物。非常不喜歡醜陋的造型，尤其是泥人動畫。輕輕說他也沒看過這個電影，只是覺得故事跟我們之間的關係很像而已。
我換了茶，沖杯咖啡，繼續硬著頭皮看。但是慢慢地，我吃零食的手停下來，眼神變得專注。
瑪麗，一個奇醜無比的，沒有任何優點的8歲澳洲小女孩，生活在一個零散的家庭里，說是零散是因為瑪麗的父母各自沉湎於自己的生活，對瑪麗不聞不問，而小小的瑪麗唯一的朋友也就只是一隻叫伊斯的公雞而已。她所渴望的就是朋友，一個真正能聽懂她 ，能愛她，能重視她的朋友。
馬克思，一個有自閉症的美國肥胖者，40多歲單身一人生活在一個孤獨的空間。他做過很多工作，全是社會底層一些毫不起眼的工作，這些沒法帶給人成就感的工作加深了他的自卑感，越自卑，越自閉，越是覺得壓力大。靠站在牆角的凳子上拉著嘴角釋壓，吃很多巧克力漢堡，在那份滑膩膩中感到一絲輕鬆。但隨之而來的肥胖又加深了他的煩惱。如此惡性循環，只讓他深深地深深地把自己埋在孤獨寂寞的呼吸困難的生活里。他有一個臆想的朋友，空氣一樣坐在角落陪伴著他，對於馬克思而言，他從心底里渴求一個真正能聽懂他 ，能愛他，能重視他的朋友。
瑪麗無意間給千山外的馬克思寫了一封信，卻好像是天外飛仙解救了馬克思的孤獨。馬克思絲毫不以他們之間的年齡差為礙，非常認真地給瑪麗回了信，回答了瑪麗的所有問題，給予了瑪麗從未有過的尊重。從此，小小的瑪麗找到一把開啟生活十萬個為什麼的鑰匙，她把她對世界的疑惑全部寄給馬克思，而馬克思也認真擔負起解答疑惑的責任，他們彼此信任，彼此坦誠，彼此交換，彼此分享，彼此相知，彼此依賴。。。。。。。
在這樣的關係里，誰會去在意年齡，外貌，職業，收入呢？他們只知道他們是彼此生活裡的重要組成部份，他們各自為對方供奉了一個獨立而完整的空間，在那個空間裡他們是渾身長滿缺點卻彼此毫不在乎的完人。電影最後馬克思說：「我原諒你是因為你不是完人，你並不是完美無暇而我也是，人無完人，即便是那些在門外亂扔雜物的人，我年輕時想變成任何一個人除了自己，伯納德哈斯豪夫醫生說如果我在一個孤島上，那麼我就要適應一個人生活，只有椰子和我，他說我必需要接受我自己，我的缺點和我的全部，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缺點，它們也是我們的一部份然而我們必須適應它們，然而我們能選擇我們的朋友，我很高興選擇了你。每個人的人生就是一條很長的人行道，有的很整潔，而有的像我一樣，有裂縫香蕉皮和菸頭，你的人行道像我一樣，但是沒有我的這麼多裂縫。有朝一日，希望你我的人行道會相交在一起，到時候我們可以分享一罐煉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給輕輕寫簡訊「我覺得你很像那個馬克思」。其實我還想說，我覺得我自己也很像那個馬克思，或者，瑪麗。對於我們，其實也不過就是兩個ID，我們不知道對方的聲音，外形，甚至姓名。離開網路，離開電線，我們就是千山外兩條不知道會在哪裡會匯合的溪流。外形相同卻無法在大江大河裡辨別彼此。我知道我跟輕輕在看片上的審美分歧很大，經常他推崇備至的影片我只看看簡介就沒有要看的的興趣，而我喜歡的書根本也很難讓他接受。就像我們都喜歡喝茶，但他只喝太平猴魁，而我則喜普洱。同樣愛書，偏偏也聚不了焦。為此我們都覺得很遺憾。對他來說看碟看書是他所有的精神生活，但是我們真的很少交集。我們以不是生活裡的完人而是彼此眼里長滿缺點的完人而存在著。
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我們陌生而熟悉地在網路兩端靜水深流，熟悉著彼此流淌的線路，分享著各自一路風景。跟對方說著話，好像在跟自己自言自語，但是，我知道你所要表達的是什麼。
也許，一生我們都會這樣默無聲息地用靜言的方式交流，但是，我知道，在我任何一個無常的情緒發出去時，有個ID會敲出兩個字「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