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友誼

      上帝賜予我們親人，感謝上帝，我們得以選擇朋友。
                                    ——伊索·蒙福德

    我想說的不是友誼，而是另一種友誼。
    那一年瑪麗8歲，馬克思44歲。
    瑪麗在澳洲，有一隻大公雞，和電視劇《阿諾一家》。馬克思在紐約，有一間空房子，有一條一條孤獨死去的金魚亨利，和電視劇《阿諾一家》。
    因為孤獨和偶然，他們通訊，相識，交流，相互分享，同時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
    瑪麗和馬克思都是平凡而孤獨的人。沒有人喜歡孤獨，瑪麗渴望得到夥伴們的接受，馬克思渴望交到朋友。
    ——做一個誠實的人，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交一個知心的朋友是我人生三大目標之一。
    這似乎是很普通的追求，任何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願望，卻很不容易做到。因為人性的私慾會扼殺這種可能。人類社會的生存壓力和競爭，及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使得這種願望常常遙不可。
    ——我覺得這個世界無比的困惑且混亂，因為我只能解讀表象而有邏輯的事物。
    ——我無法理解別人臉上的表情。
    ——過份敏感，笨手笨腳，而且很容易擔驚受怕。
    ——我很難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搞不懂為什麼別人看他覺得奇怪，而其他人則是正常的。
    ——我小時候想成為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外部的混亂和內心的警惕，使人們像個刺蝟，總是繃緊神經，同時痛苦不已。然而空間的距離正好消除了這種天然的緊張，瑪麗和馬克思之間的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訴求得到最大程度的理解。
    他們擁有屬於他們的語言和需求，因此儘管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但屬於他們的東西一直獨立地存在，不受影響，也不影響他們各自的生活。
    瑪麗和馬克思，他們相互滋養彼此孤獨的心靈，彼此獲取生命的色彩。
    他們也有衝突的時候。
    瑪麗以馬克思的阿斯伯症候群為研究病例，並取得重大的研究成果，出版了一本書。她不知道這樣做傷害了馬克思的自尊心。馬克思非常痛苦和憤怒，與瑪麗絕交了。瑪麗明白過來，非常內疚，不能原諒自己，攪碎了所有印刷的書，然後像她母親一樣，每天沉溺於酒。
    我時常想，有沒有兩個人永遠沒有衝突和誤解？沒有，除非這兩個人沒有交集。愛因斯坦說，世間有兩樣東西是無窮無盡的，一是宇宙，二是人類的愚蠢。
    瑪麗給馬克思寄去一句話：I am sorry！
    有一天，馬克思受到街頭一個乞丐的觸動，原諒了瑪麗，把全套阿諾玩偶收藏送給瑪麗。
    ——我原諒你，因為你並非完人，你有缺點，我也有，全人類都有。
    ——如果我在一座孤島，那就得去適應我僅有的陪伴，只有我自己和椰果，我將不得不接受我自己，包括缺點以及一切，我們無法選擇自身的缺點，他們是我的一部份，我們只能接納，然而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朋友。我很高興選擇了你。
    ——每個人的生命都像一條長長的人行道，有些道路平平坦坦，還有一些，比如我的，就會有裂縫、香蕉皮和煙屁股，你的道路就像我的，不過或許沒有那麼多裂縫，但願，有一天，我們的人行道能夠相交，那時我們可以共享一罐煉乳。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馬克思最後明白了，有一種友誼，非關情慾，不計得失，是理解與包容，是珍惜和感恩，是相互依賴和勉勵，它需要用真誠和純粹的心靈去感受，它的存在是生命最珍貴的饋贈，是對人類與生俱來的孤獨的安慰，是人性的奇蹟。所以，那些世俗的誤讀和偏見，不應該成為障礙，通通都見鬼去吧。
    瑪麗帶著她的孩子，來到紐約看望馬克思，可惜馬克思就在瑪麗到來之際，已經安然地逝去。瑪麗終於見到馬克思，這個交往了20年的朋友，這個一生孤獨的人。
    馬克思把瑪麗寄給他的所有信件全部仔細裝裱在天花上，當作最心愛的珍藏，每天坐在沙發生，抬頭就可以看見。我想，馬克思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看這些信件，我想，馬克思的日子是孤獨的，但心靈不再是。
    ——他聞起來就像甘草和舊書，瑪麗想到，淚水滾落下來，點亮了她那雨後泥潭般的眼睛。

    《瑪麗和馬克思》，這是一部簡單而深刻的電影，它完美地詮釋了另一種有別於糾結於利益與關係資源的純粹的友誼——每個人都需要一個純粹意義上的朋友，以驅逐與生俱來的孤獨感，並找到一面映照自己靈魂的鏡子。
    201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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