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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記 The Gold Rush

淘金记/淘金记

8.1 / 118,734人    95分鐘 (24 fps) (original version: Los Angeles, California, 1925) | USA:72分鐘 (1942 re-release) | USA:8

導演: 查理士卓別林
編劇: 查理士卓別林
演員: 查理士卓別林 麥克史萬 湯姆莫瑞 亨利伯格曼 Malcolm Wa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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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rh

2010-11-26 20:42:48

關於默片的表現:以《淘金記》為例


       在我剛開始正兒八經地看電影的那當兒,要是誰跟我說什麼「詩意的默片」、「再難重現的黑白片時代」,我就跟誰急。當然我並非技術萬能論者,我不會傻到認為《無極》要比《霸王別姬》要好,但是當時的我認為,技術的進步畢竟給電影藝術本身帶來了革新,使電影的表現方式更為豐富,效果也更為精彩。要不然幹嘛現在重新發行的默片都要配樂配音呢?甚至要給膠片著色將其變成彩色片呢?

      後來我才漸漸認識到,所謂的「進步」絕不是什麼客觀描述,而是主觀評價。「變化」一詞才是客觀的:有聲電影、彩色電影、3D電影等等新電影形式,都不過是電影技術的變化,而並不必然是進步。技術的積累與豐富,並不必然帶來藝術表現的「進步」,甚至「進步」一事,本身就是見仁見智的,個人喜好不同,對於不同的電影自然就會有不同的評價,放在時間軸線上,也就有了進步還是退步的判斷。

      卓別林與艾森斯坦們不會比當時的電影商們更為愚蠢,也不會比現在的我們更不懂欣賞電影。他們同樣看到了有聲電影的前景,不僅是商業前景,還有藝術前景。他們知道加入了聲音,不僅可以使影院節省僱請樂隊的費用,同時確實能夠豐富電影的元素。但他們怕的正是這種豐富。他們怕的是在元素豐富了之後,導演對於某一元素的關注會降低,同時元素的引入會破壞默片的簡潔明快。初期的有聲電影印證了他們的前一點擔憂,如《爵士樂手》等電影,由於僅憑「有聲」的噱頭就能使影院飽滿,於是電影本身精彩與否也就變得無關緊要了。但是隨著有聲電影的普及,當僅憑「有聲」已不足以吸引觀眾之時,電影的製作者自然會著力於電影質量,並逐步實現影音的協調,真正發揮有聲電影的優勢,也便使得有聲電影的藝術含量日益上升。鑒之今日,其實3D電影的發展同樣如是。現在市場上許多爛片但求以3D一名吸引觀眾,能起到一時之效,卻絕難長久行之。熱潮退去,觀眾變聰明之後,3D電影還是需要落力於其價值本身。到那個時候,3D電影如臨其境的優勢,才能普遍地和電影的表現結合起來,才會真的出現所謂的3D電影時代。

      而真正優秀的導演,自然會要求電影中的每個環節每個元素都盡善盡美,而不會忽視某一元素,反而多元素的融匯會達成默片所難以實現的表達效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卓別林們似乎是過慮了。

      但卓別林們的另一個擔憂卻成為了現實。電影元素豐富了,默片時代也就告終了,默片中獨特的美也隨之告終了。默片之美,就在於其簡潔明快,導演所有的意圖,都要通過畫面以及畫面之間的組合呈現。在同一個畫面當中,會赤裸裸地、毫不隱諱地將僅有的幾個元素顯露無遺。就如在卓別林的《淘金記》中,敘述Little Fellow初到舞廳時的那個鏡頭:

      遠景是在舞廳二樓歡飲的人們,中景是在舞池中擁抱旋轉的男女,前景,則是在喧囂之外,一個人獨孤寂寥的Little Fellow,沒有聲音,沒有色彩,仿如一張簡單而凌厲的黑白攝影,又確確實實像那些我曾十分厭惡的說法:像是一首詩:喧囂的舞廳/擁抱著歡愉/我在其外。沒有聲音,沒有色彩,也無需聲音,無需色彩。一旦聲音與色彩引入,就會危及到這樣簡潔的畫面,這樣明快的表達,和在白描畫上填上空白,加上色彩一樣,實在是大煞風景之事。從這個意義上,聲音、色彩的引入,卻是在破壞著圖像的純粹。當圖像無需擔負起所有的表達時,圖像語言所本來所應具有的力度能夠剩下多少也便堪憂了。

      再以《淘金記》中的麵包舞一段為例:

      在除夕夜,Little Fellow想像著和喬治亞共進晚餐,並在她面前風趣幽默地表演著麵包舞。如果畫面是彩色的,那麼卓別林雪白的面部就不會顯得那麼突出,而觀眾的注意力也會被他所表演的麵包舞所完全吸引,而難以注意到他臉上那嚴肅、專注的神情,在整部電影中,滑稽的Little Fellow也僅僅出現了這麼一次嚴肅的神情——在他為心愛之人表演之時。而同樣地,引入了音樂的話,可能會增添麵包舞的節奏感,但卻會奪去觀眾對卓別林臉上那無聲的音樂的注意。

      進而言之,現實不是聽到的或者是看到的,現實是需要我們去想像、去感悟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來,電影描繪現實的能力越強,其表現現實的能力就越弱,或者說這樣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僅僅是現象的堆砌,或者就拿上面的例子為例,無論電影技術再如何發達,讓人們感覺到舞廳的聲音、炫影乃至氣息,這樣確實能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卻難以讓人們感受到Little Fellow內心的孤獨與無措。

      藝術表現手段之間是難以存在著所謂的替代關係的,因為彼此的取向是如此不同,效果又難以比較優劣。電影的出現,並不能取代文學的價值。同理,其實有聲電影的出現,亦絕難替代默片的價值與作用。但問題在於,電影不僅是一樣藝術,還是一樣極其耗錢的藝術,而由於有聲電影、彩色電影、3D電影能夠吸引更多的觀眾,收回更多的利潤,因此投資者會的資金會湧入到更高利潤的電影形式中,而導致本來在藝術表現上處於平行關係的電影形式出現了逐次的替代。而第一個被替代者,就是這些詩化的無聲電影。這無疑是種遺憾:卓別林拍的電影再多,也總有看完的時候,到那時,也只能去看哈七啦。

      我並不是說現在的電影不好,但是有時候總會覺得這樣的電影是叫人變得越來越蠢了。默片時代中的電影元素雖少,但又不是硬塞給觀眾的,而是要觀眾自行提取的。但現在的電影,都是將種種元素一籮筐地扔給觀眾,甚至恨不得用畫外音直接告訴觀眾導演想幹嘛的。現在的觀眾也成為了日益豐富的電影元素的被動接受者了。試問現在有誰能看懂《四百擊》中最後的那個長鏡頭的?現在的觀影者多半會直接拉動進度條跳過,然後心想這導演愚蠢啊,跑就跑唄,這樣跟拍有啥意義啊。而全沒想到這是導演試圖表現安托萬逃離的喜悅,因為高興,所以要跑;還有的卻是不知何處是前程的迷惘,因為不知道要跑向何處,所以只能跑。如今的電影節奏越來越快,鏡頭越來越短,也是這個原因,慢了,長了,觀眾就要離席了。然後在這樣的電影的薰陶下,觀眾也要變得越來越蠢了。這樣的惡性循環,何時是個頭啊。

      有圖版請看:http://23992900.blogbus.com/logs/8554268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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