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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3--The Godfather: Part III

教父/教父第三集/教父

7.6 / 423,605人    162分鐘 | 170分鐘 (The Godfather Trilogy 1901-1980 VHS Special Edition)


演員: 約翰薩維奇 導演: 法蘭西斯柯波拉
編劇: Mario Puzo 法蘭西斯柯波拉
演員: 艾爾帕西諾 黛安基頓 泰莉亞雪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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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雪

2010-11-30 05:24:10

科波拉:電影裡那一顆最苦最澀的藥


本來沒有對《教父3》抱什麼希望,沒想到卻是三部中最喜歡的。我發現我真是越來越愛看那些帶導演解說版的DVD了。聽導演們講那些電影背後的故事有時候比電影本身還要有意思。看完片子回頭再來聽科波拉聊他的感受,益發覺得他太幸運,能夠和他創作的那些人物在這三部電影裡一起經歷了一遍人生。我想應該感謝這其中的二十年吧,歲月才是最好的作家。
  
關於片名和構思
片頭還沒有出來,科波拉就先聲明,他和編劇、小說原著作者Puzo給這部片子起的片名是《麥克科里昂之死》。他更願意這部影片被觀眾認為是第一部和第二部的結尾,而不是第三部。可是製作公司派拉蒙並沒有同意,還是簡單粗暴地給片子標上了《教父3》。
  
後來科波拉才解釋說:原來當時的派拉蒙本來是想把第三部拍成一部關於新一代教父文森的血腥大片,連劇本都找人寫好了。從商業運作來看,派拉蒙認為一部充滿動作的犯罪片自然比一個家族沒落的故事更有票房保障。萬幸的是科波拉和Puzo重新寫了劇本,才有了眼前這部完整的結局。
  
而對於片名,科波拉並沒有跟派拉蒙爭。他只是把故事從科里昂家的老房子拉開序幕:那些厚重如堡壘般的石頭,仍然死守著一潭看似依然平靜的湖面。鏡頭跟著漂流的枕木和被風吹起的落葉,來到了無一人的庭院,昔日風景如畫的落地窗內,如今卻只見佈滿灰塵的地板和躺著幾張廢紙的空曠房間......沒有什麼比一個破落的老房子更能體現出一個家族的沒落了。雖然這一組鏡頭只有不到一分鐘,之後畫面就直接切到了紐約的教堂和歡快的慶典。可是,影片的基調卻在開篇已悄悄地定下了......
  
然而,這些老房子並不是攝製組的佈置出的效果。這是一個六十年代顯赫家族的真實遺址。在拍攝第二部之前,科波拉偶然和朋友發現了這個房子,就決定拿它做為科里昂家的拍攝地點。而這一段落寞的景像竟是在攝製組改造前拍下的原貌。
  
關於父愛和懲罰
Al Pacino一出場,科波拉說,當時為了他的造型大家爭論了很久。而他還是堅持把他的頭髮剃短了,染得花白,塑造了一個與第一部、第二部完全不同的形象。因為這時的麥克,已經不再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剛好跟科波拉自己的心態一樣,逐漸步入了中年危機。其實,電影中的麥克和現實中的科波拉都可謂成功名就:一個動輒就捐出一億的身家,一個已獲大小獎項無數。可是科波拉說,一個中年男人會突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他會發現名利不過都是浮雲,那些似乎都還不能滿足他。他借麥克的嘴說出來:「孩子們,你們才是我唯一的財富」。

果然,當瑪麗一出場,科波拉就滿懷愛憐地說:我覺得我很對不起索菲亞,當時她只不過是個讀藝術的學生,我卻讓她頂著那麼大的壓力擔綱這麼重的一個角色——他不是沒有讓其他年輕女演員試過鏡,可是瑪麗這個角色本來就是科波拉為愛女索菲亞所寫的,所以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詮釋出科波拉心目中那個不經世事的天使呢?
  
原書中並沒有瑪麗這個人物。之所以要加入這麼一個角色,科波拉說:死亡對於一個人並不可怕,可是失去至親的人卻比自己死去要殘酷得多。而只有讓麥克失去他最心愛的女兒,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而正如片中的結局——麥克的女兒瑪麗替他中彈了,在本片剛上映的時候,鋪天蓋地的評論都無一例外地指向了索菲亞,把一個毫無經驗的孩子說得一無是處。可是科波拉認為,大家都只是不滿意他。但是正因為索菲亞是他的女兒,所以大家把矛頭都指向了她。他認為是她替他承擔了所有的責罵,她像片中的瑪麗一樣,成為了對父親最大的懲罰。
  
毫無疑問,這部片子就是科波拉為自己的女兒拍的。無論從劇本的構思到演員,裡面都始終貫穿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而且他在導演評述中一再說,他很幸運自己能把女兒當時的青春記錄在了膠片上,看到索菲亞那樣的神情他覺得整個心都要化了。
  
關於家庭和婚姻
其實,整部片子可以說是科波拉家族的大集合——這也跟片中科里昂一家的義大利的傳統和文化相吻合:他堂妹一直出演麥克的妹妹的康妮,他侄子尼古拉斯凱奇也是影片的製片之一......就連片中的群眾演員也都是他媽媽、孫女還有叔叔什麼的。他的爸爸則一如既往擔任影片作曲,並在片中演樂隊指揮。遺憾的是,不久後父親去世於當年奧斯卡揭曉得那個晚上——因為得知沒有獲最佳配樂獎而心臟病發作了。可是科波拉卻開玩笑似地說:這就是我父親,他用這獨特的方式結束了他獨特的一生。
  
當片中的凱哭著對麥克說:「我一直都愛著你「的時候,科波拉說:「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共享了多年的風雨之後,那份愛總是令人心碎的,更何況分享財富往往比分享貧窮要難得多。而現實中,沒有幾對夫妻能夠忍受婚姻中的種種難題,並且一直相守到後半生。很遺憾,能享受白頭到老的人實在不多......」
  
而關于兄妹之戀,科波拉說:這是義大利人的傳統。他的曾祖母因繡花把鼻子感染了,結果被大夫直接就給切掉了,於是家裡人逼著她嫁給了表哥。他自嘲地說,正因為曾祖父和曾祖母是表兄妹所以他們一家人都有點瘋瘋癲癲的。就連他女兒索菲亞小時候也喜歡過自己的表兄。
  
這些話讓我覺得科波拉挺真誠的,甚至有點innocent。他一點兒也沒有避嫌,而且他也沒有覺得有必要避嫌。起碼作為一個導演來說,難得的是他做到了心無雜念。管你們會怎麼說,他就是要把他的親人和好友都集中在他最用心的這部片子中,儘量用他認為最恰當的方式去表達,他根本顧不上別人的看法。我甚至覺得他就是在表現自己,表現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經歷。當他再次回到了西西里,他像麥克一樣,對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充滿了眷戀和回憶......作為一個導演,除了把自己理解的生活忠實地毫無保留地演繹給觀眾,他還能做什麼呢?
  
關於電影
在麥克召集他的同黨在酒店開會的時候,那是在這20人即將遭到屠殺之前,科波拉看著螢幕上依然威嚴卻面帶倦意的麥克忽然有感而發,說了一大段話:
「當你看一個人的時候,你很容易看出他的心態到底是上還是下。許多年前我曾對電影那麼著迷,可以說那時我的心態是一直向上的。可是現在當我錄製這個解說的時候,我卻覺得我的心已經開始向下沉了,我已經失去創作大片的激情了。此刻唯一能讓我興奮的就是如果我能被允許去嘗試一些新的東西。要是逼我一遍一遍不停拍著雷同的電影,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創作的地獄。而對於電影這種媒介,到現在我也就僅僅掌握了它百分之八的語言和它所能表達的,然而我卻已經被告知:不,你不能再實驗了,不能再創新了......而教導我的這些人是那些經營電影的人,那些靠電影來賺錢給老婆買首飾的人......這,對於我來說,才是最苦最澀最難以下嚥的一顆藥。」
  
科波拉的故事回放
其實到了《教父3》,科波拉早已功成名就,奧斯卡和各類國際電影節拿獎拿到手軟了,在江湖的地位已經不在話下。而當年拍《教父》第一部的時候科波拉才真是每一刻都活在剃刀上。
  
看完第一部的時候,我專門去看了介紹影片拍攝過程的一本書:"Godfather: The Annotated Screenplay"。令人震驚的是,當時派拉蒙的那些老闆們從來就沒有看好過這個項目,誰都沒有想到當時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日後竟會獲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其實原書作者Mario Puzo那時不但窮困潦倒還欠了一屁股賭債,為了區區5000美金的版稅,就編了這麼個黑社會的故事創意賣給了出版社——他壓根連一個黑社會的人都不認識,只是想拿自己能幹的媽媽做原型來創作科里昂這個人物。但是5000塊很快花光了,小說卻到期還沒完稿。據說當時出版社為了催促他把小說寫完,甚至還得掏出錢來給他買麵包。情急之下Puzo又通過他的agent找到派拉蒙。為了拿到1萬2千美金的預支版稅,Puzo不顧agent的反對,以8萬美金的超低價格就把小說的電影版權給賣了。
  
後來小說終於寫完了,所幸還意外地以百萬銷量穩坐排行榜。這下派拉蒙可算是拿8萬美金撿了一塊大洋酪。可誰知接下來找了12個導演,卻沒有一人願意接拍這部片子。大家普遍都不看好這一敏感題材,認為要不就是拍不好,萬一拍好了又無形中得罪了黑幫。於是幾個製片人開會討論,結論是以往關於黑社會的片子不成功是因為他們找的都是猶太人來拍義大利人的故事。所以他們一致通過這次不如乾脆找個義大利人來導。於是就像電影裡的麥克從沒想過他會成為老大一樣,當時年僅30齣頭只寫過一個劇本也沒什麼導演經驗的科波拉就因為是個義大利人而被趕鴨子上架了。派拉蒙的算盤是:這小孩沒經驗所以肯定會聽話,湊合給個兩三百萬的預算趕快把片子拍完就得了。反正這小說很紅,只要控制住預算怎麼著都不至於賠了。
  
由此可見科波拉在派拉蒙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在片場時受重視的程度了。據說他當時上廁所時都聽見兩位劇務私下議論他:「這小孩兒哪找來的?從來都沒見過哪個導演像他這麼差的......」
  
儘管如此,「這小孩」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從接到劇本的那一刻就開始和派拉蒙吵架,估計當時派拉蒙但凡還能找到第二個人都絕不會用他!派拉蒙想把故事的時間改為現代,並且把地點放到洛杉磯的好萊塢片場,以節省費用。可是科波拉卻堅持把故事放在40年代,而且非要在紐約實地拍攝,他認為只有在40年代的紐約才能體現出時局的動盪。可是這對於派拉蒙來說就意味著大量的道具化妝和預算的增加。最終,因為科波拉的堅持,原本只有200萬的預算一直升到了400萬。派拉蒙的高層們心裡真可謂有苦說不出啊。一個製片人說,拍《教父》的過程是如此痛苦的經歷,以致於之後的30年內提都不願再提了。
  
由於這些分歧,劇本和拍攝計劃直到開拍前都在不停一改再改。即便是開拍以後,科波拉也經常一時興起修改拍攝內容,劇組總是臨時才拿到第二天的計劃。更糟糕的是,在拍攝過程中,科波拉每天都在和攝影Gordon Willies吵架。拿Willies的話來說,在拍攝現場的科波拉「就沒有一件事兒是做的對的......」他倆經常當著全劇組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甚至科波拉幾次都放話「有我沒他」,甩手不幹了。拍攝進度嚴重拖後,而每拖延一天都是以4萬美金做代價。最終,這部片子總共花了600萬美金的製作費用,雖然比最原始的預算超出了400萬,但是僅1972年一年的票房就已經超出1億3千萬了。而它在美國電影史上的位置以及所產生的深遠影響,至今仍無人能及。
  
後記
我最大的感觸是:不管有多難,有時候我們需要多保留一點天真和多堅持一份理想。雖然堅持未必都會成功,但是不堅持就沒有一點希望。而且,因為堅持所取得的成功往往都是無法衡量的。
  
而電影這東西說神奇也神奇,說殘酷也殘酷。它讓一個充滿熱情的年輕人在而立之年奇蹟般地圓了自己的夢想,但是在20年後,卻依然覺得嘴裡含著「商業」那一顆最苦最澀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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