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隨便拿人性說事兒

       倘若不是看了《南方週末》文化版的專題上陳凱歌大導演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經過不斷地反思，如何明了水是往下流，在《趙氏孤兒》里自己多麼謙卑地探討人性，說這不是一個復仇的故事，我也不會花上45塊去電影院把這部讓我滿懷期待的大片看完。說實話，這部片子實在是沒有多少亮點，就像我師妹和我一起從電影院出來時對我說的，這就是一個故事而已，什麼都沒有。
    在此之前，我已經準備好經受螢幕裡的角色們的一次次人性兩難選擇，想著怎麼著也有個輾轉反側迴腸盪氣吧，人性畢竟是一個難以說清楚的事兒，這樣一部看起來題材不錯的電影，似乎可以詮釋出一些理念。而當電影螢幕一片白光的時候，我發現我錯了，走出電影院後不說感慨萬千之類的情緒，我竟然連做夢的感覺都沒有。

    《趙氏孤兒》的典故大家都該有點了解，在此不做贅述。整個電影情節簡單而言就是託孤——搜孤——救孤——撫孤——復仇，而陳凱歌用了最大力氣去講述撫孤的過程，但說實話，這部片子如果說還有一些特點的話，那麼就在撫孤之前的過程里，自莊姬自刎韓厥放過男嬰程嬰抱過男嬰開始，我以為這部戲是有點看頭的，范冰冰演的莊姬還算恰到好處，不溫不火，眼神柔弱而又堅定，當她說出要用自己的性命保全嬰兒，求黃曉明飾演的韓厥成全時，黃曉明的一回頭一轉頭，不到一分鐘的鏡頭，確實顯現出人性向善的一面；到公孫大人明知要死而偏向死而行，程夫人哭著讓出自己的孩子，當目睹孩子摔死欲取劍報仇而被殺，我又看到了叫做人性的東西。
    但是我又疑惑了，程嬰兒子的死救了全城的嬰兒，這是以個體的犧牲換來集體的保存，而為了保存趙氏血脈，導致死傷包括程夫人在內的眾多忠實之人，以集體來挽救個人，這兩種看起來都合理卻有著本質衝突價值判斷，該何去何從，集體和個人在面對生死存亡的兩難選擇時，究竟該以什麼為標準來判斷，究竟該以誰的利益為犧牲？

    好吧，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起碼你可以看到災難面前人性的猶豫和選擇，但故事講到到了程嬰撫養程勃長大這個過程我就不理解了，疑惑如下：
    1、當程嬰帶著趙氏孤兒去仇人屠岸賈門下求做門客時，屠岸賈何以就輕易接收了程嬰，他殺害了程嬰的女人而理應是程嬰的敵人，為何要養虎為患呢？
    2、屠岸賈為什麼不找個女人生一個兒子？我的師妹給我四種解釋：屠岸賈是gay；屠岸賈只愛莊姬故天下女人盡失顏色；屠岸賈為了權力和慾望已經不在乎女人這回事兒了；屠岸賈其實有女人只是他沒有生育功能。我覺得比較靠譜的是第二種答案，似乎古裝劇里英雄只為一美人折腰的例子並不少見，屠岸賈確實也是喜愛莊姬的，但電影裡根本沒有正面描述幾次，所以，我還是沒有答案。
    3、屠岸賈為什麼要那般寵愛程嬰的兒子，古時門客何其之多，程嬰不過普通一個，何以就讓自己的孩子成了屠岸賈的乾兒子，還得到那麼多令我詫異的寵愛。

    拋開這些疑問，我再來看這個過程本身，韓厥和程嬰兩個大男人，商量了15年去復仇，而最終的辦法不過是15年前定的那一個，所以這15年他們倆討論了什麼呢？閒話家常？這部自程夫人死後就再無女性角色的電影未免也太超出常識了吧，所以我師妹對我說，兩個男人15年反反覆覆說一個話題真讓人搞不懂。
    然後到了真正要復仇的階段，我本以為程嬰會用多麼巧妙的方法告訴程勃，其實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趙氏遺孤你的全家300口都被你的乾爹殺害這個事實，而結果卻是三個男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然後一句「不管你怎麼編故事阻止我上戰場，我還是要去的。」（大意如此）程勃就難道沒有一點兒懷疑？也許你的意識沒有表現出來，可你的潛意識呢？就沒有一點思考，好歹也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吧，對於養了自己15年的父親嚴肅正經說出來的話竟可以不問不管……再回到之前，當程勃知道母親被乾爹殺害後，為何就一點仇恨都沒有呢，而到了最後程勃又如何開了竅明白自己該復仇的呢？人性有這麼簡單嗎？陳凱歌根本就沒有在這個本應該體現一個少年內心最為掙扎的戲劇化過程里加任何一點值得表現的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就輕易讓人物說話，這實在不能叫我接受，我太高估導演的情商了。
    結局也是狗血的，屠岸賈問程嬰的幾個問題簡直就是廢話，程勃和屠岸賈搏鬥來得太突然，屠岸賈嘴裡冒出的「生不如死」亦太古怪，到了趙氏孤兒程勃同時失去了兩個父親時（雖然都不是親爹），給他的表現卻是幾個模模糊糊的鏡頭，一片白光之下，程嬰看到自己的愛人，這象徵著什麼？讓人想不明白。

    平心而論，《趙氏孤兒》的兩個主演都是極好的，葛優和王學圻不動神色而又相當老道，電影的畫面效果很漂亮，武打戲也還算湊合，但中國所謂的大片拋開這些又剩了點什麼呢？內容和精神依舊看不到。或許是期待太高，所以太過失望。這部電影確確實實不是復仇的電影，因為它連復仇到底是為了什麼都沒有講清楚，它更不可能表現所謂的人性，劇中角色的種種選擇都來得那麼突然完全不鋪墊就轟過來了，不見猶豫不見掙扎，程嬰救孤的整個過程都沒有讓我看到太多所謂的「仁義禮智信」，更像是一個沒了辦法的選擇。

   真像我師妹說的，陳凱歌僅僅講了一個故事，一個老套而又形式化的故事，一個不過幾天我就不想記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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