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路——毀滅還是救贖？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有些感冒，不算很嚴重，但頭腦有些混亂和飄忽。斜斜地歪在床上，用被子裹了一層又一層。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在這樣的時候看這部電影,但迷糊而虛弱渲染了這片子憂鬱和傷感的味道。彷彿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托著腮，依在鋼琴上，美目凝視著遠方。

淅淅瀝瀝地，他修長的指尖觸碰在琴鍵上，奏出仿若雨滴的旋律。

曲子的名字：gloomy Sunday——憂鬱的星期天。憂傷而甜蜜。

他是為她寫了這曲子，述說著他的愛慕。卻為何曲中盤踞這麼深沉的憂傷？叫人不禁落淚。
這是一首魔曲，自他問世，有160餘人因他自殺。
詭異的，每一個自殺身死的人，身邊都放著這首，憂鬱而甜蜜的，gloomy Sunday。彷彿，是這曲子奪去了他們的生命……

伊諾娜——故事的女主角。

這個美麗的女人，有著完美的臉龐和攝魂的眼神。我第一眼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呼吸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是的，別說男人，女人都會愛上他。她的美麗，純潔而性感，充滿著不可抵擋的誘惑力。


這是一張天使的臉。天使的故事應該怎樣？我想起同樣給我驚艷之感的魂斷藍橋。

她在那戰火紛飛的夜裡，與那個同樣有著迷人相貌的軍官一見鍾情，然後，因戰火而分離，她淪落風塵。他尋回她，但她寧願選擇走向滾滾的車輪，將最美定格在他認識她的那個夜晚。她永恆完美，永遠年輕。

天使的故事應該如此，淒艷的完美。


這是我看到鋼琴上放著的那張她的黑白老照片時，腦海中預設的情景。我想，即使細節略有不同，情節大致也該如此：

她與同樣美麗而才華橫溢的他一曲鍾情，因種種原因，她紅顏薄命，只剩的一張老照片，讓他抱憾終身。


然而，故事卻並不如我想的那樣。


首先出現的是她的情人，一個略有些發福的男人——拉西樓。他們倚在一起，聽前來試彈的人們演奏。

我默默期待著，出現一個才華橫溢的孩子，像《海上鋼琴師》那樣，有著略帶蒼白的面容，用一雙修長，在鍵盤上翻飛的雙手，俘獲天使的芳心。
果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孩子，他叫安德拉希。他用遲到來彰顯他的獨特。女主角不出意外地給了他嘗試的機會，他不出意外地用自己的才華贏得了飯店鋼琴師的職位。依舊是不出意外地，他與女主角產生了曖昧的情愫，然後，在分岔路口，她捨棄了拉西樓奔他而去。

我以為故事就該這麼發展下去，他們貧窮，卻堅定。他為她寫下那首gloomy Sunday，憂傷而甜蜜。他們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之中，卻敵不得現實的殘忍，她紅顏薄命，只剩下那張黑白照片以及動人心弦的gloomy Sunday，久久迴繞。


我以為是這樣的，但情節與我開了玩笑。

在伊諾娜走向安德拉希的那個夜裡，拉西樓選擇了痛苦地離去，他尊重她的選擇。他伏在橋邊，遇見了同樣迷戀著伊諾娜的漢斯。漢斯鼓起勇氣請求伊諾娜嫁給他，卻遭到了無情的拒絕，心灰意冷的漢斯企圖跳河自殺，卻被拉西樓救起。

第二日，在布達佩斯的街頭，拉西樓邂逅了伊諾娜，她還是那樣的美，手中捧著一束紫色的花兒，只是，身邊的人從自己變成了安德拉希。他也曾逃避伊諾娜的吻，也負氣地說：「我才不花20元買這樣的貨色。」但面對她，他終於妥協——「每個人其實都想一箭雙鵰，一是肉體，二是性靈，能填飽肚子和能餓壞肚子的。伊諾娜的箭已經射出，一個拉西樓，一個安德拉希，對於我來說，半個伊諾娜總比沒有半個好。」


兩個男人就這樣達成了這詭異的默契。演繹起三個人的愛情。

甚至，拉西樓為安德拉希安排出版琴曲，而gloomy sunday的大紅大紫也使得這默默無聞的小飯店變得門庭若市。伊諾娜張開雙臂躺在陽光普照的草坪上，拉西樓和安德拉希一左一右枕在她臂彎里。安靜，和諧而美好。


但日子不總是這樣生命靜好現世安穩的。在一次酒醉後，他兩共同發出對伊諾娜的控訴——你有兩個男人，我們卻各只有半個女人，到底是誰害我們爭吵？畢竟，三人游，任誰也不能完全舒適。伊諾娜想出一個辦法，跟兩人都分手，拉西樓對安德拉希說，你被開除了。然而，這一切都因鋼鐵大王要來吃飯聽琴而變得徒勞無功，「你又被雇用了」拉西樓對安德拉希說，並非因為伊諾娜，而是他意識到，就像飯店與琴曲不可分一樣，拉西樓和安德拉希作為肉體和靈魂也同樣不可分離。而伊諾娜也微笑著說，那我就再跟你們倆試試吧。


本以為就這樣了。拉西樓繼續經營者飯店，履行其「吃得飽」的職責，而安德拉希繼續探尋gloomy Sunday的深意，尋找其靈魂的奧秘。

但這微妙的平衡被漢斯的歸來打破。這位當年差點自殺身亡的青年投靠了納粹，搖身一變成為了納粹軍官，穿著筆挺的軍服，掛著耀眼的上校頭銜。


他回來尋找兩樣東西，一樣是他愛吃的肉卷，一樣是他愛的伊諾娜。他帶來了納粹，血腥和恐怖。

作為朋友，他一直在「維護」著拉西樓這個猶太人。他對伊諾娜說，我幫他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你，我愛我的太太，我不能跟另一個女人……，但是，和你，並不是跟另一個女人，那是和我的天使。伊諾娜再一次婉拒了他，她說，我們天使都比較保守。

從一個跟兩個男人保持曖昧關係的女人口中說出「保守」兩字，多多少少有些怪異。但我們能夠理解，她是保守的，她始終只遵從於自己的內心。她堅持著「忠貞」，是對拉西樓和安德拉希兩人的忠貞。


納粹的入侵越演越烈，納粹軍官們在布達佩斯作威作福，擾亂了這座小城的寧靜。

一日，漢斯和其他幾名軍官們在拉西樓的飯店就餐，他們刁難著拉西樓，逼他講笑話，然後又逼迫安德拉希彈琴。

安德拉希坐在鋼琴前，沉默著，作為靈魂代表的他，有著太多藝術家的高傲與不妥協。氣氛就這麼僵持著，凝重而緊張。

這時，伊諾娜走到琴前，輕輕地，唱起gloomy Sunday，曾經，她說，只有沒人的時候，她才會唱。面對世俗，她先妥協了。安德拉希看著她，眼中滿是詫異，逐漸，變成絕望。他轉向鋼琴，為她伴奏。曲終，她痛哭著跑向內室，而他，用漢斯的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當性靈已為世俗所不容，肉體又將如何呢？納粹對猶太人的迫害已至最終環節，拉西樓終於不能倖免。

伊諾娜哭著奔向漢斯的住所，求他救救拉西樓，為此她不惜付出自己的肉體。然而，一切只是白搭，漢斯是個如此現實的人——他只救對自己有用的人。拉西樓被帶上了開往集中營的列車。


有人說，漢斯是最大的禽獸。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漢斯卻贏得了最多的榮譽。在他老年的時候，電台還在傳誦二戰期間他為營救猶太人做出了多麼偉大的貢獻。而事實上，他只是在跟他們做著交易。他榨取他們的錢財，送他們逃離納粹的領地。他不搭救拉西樓，是因為拉西樓已沒有了利用價值。他依然得到了伊諾娜，又何苦再讓拉西樓活在這個世界上呢？然而，漢斯心裡也明白，他從未真正得到伊諾娜，他心中的天使。雖她委身於他，卻不過是為了搭救拉西樓。他永恆地進不了她的眼，她眼中只有拉西樓和安德拉希。


影片的最後，漢斯死在那首名曲gloomy Sunday的旋律中，年老的伊諾娜 用當年安德拉希打算自殺的藥水毒死了他，而人人都認為是曲子的魔力。值得一提的是，漢斯的夫人在他倒下的同時，想的不是去查看丈夫怎樣了，而是去拾被漢斯扯落的珍珠。這個一生生活在現實和金錢包圍中的男人，娶的婦人也是一丘之貉。死亡於他，究竟是救贖還是毀滅？


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當一切還原於本色之時，他是否能再次站在他的天使面前，而他的天使，能否原諒他一生的罪惡？

正如gloomy Sunday的歌詞……

憂鬱的星期天，你的夜已不遠
與黑影分享我的孤寂
閉上雙眼，只見孤寂千百度
我無法成眠，然孤寂安然入眠
我見身影在裊裊煙中閃動
告訴天使，別留我於此
我亦隨你同行
憂鬱的星期天
孤寂星期天，我度過無數
今日我將行向慢慢長夜
燭光隨即點燃，燭煙燻濕雙眼
毋須哭泣，吾友
因我終於感覺如釋重負
最後一口氣帶我永還家園
返抵黑暗國度，心得安適
憂鬱的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