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犧牲，誰能擔當得起

趙氏孤兒講的，不是趙氏遺孤的復仇記，而是那個叫程嬰的大夫的擰巴復仇記。這個叫程嬰的大夫，無意間捲入了宮廷鬥爭，滿門遇害的趙氏娘娘犧牲自己，臨終託孤，而程嬰機緣巧合之下，犧牲了自己的孩子和老婆，救下了趙氏孤兒。
救下趙氏孤兒之後，該怎麼辦？若程大夫帶著孩子，一心報仇，下藥也好，暗箭也好，殺了趙家仇人屠岸賈，此謂忠烈；若程大夫遵從趙氏娘娘指示，帶著孩子隱姓瞞名，過小老百姓的日子，此謂智慧。但是程大夫並沒有這麼做，表面上，他的敵人是屠岸賈，正是此人殺死自己孩子和老婆，而內心裡，大夫估計同樣痛恨趙氏遺孤，正是此兒害他頭腦發熱，並最終導致妻兒的死亡。仇恨、痛苦、交織之下，程大夫心理扭曲變態了。他決定帶這個孩子投奔屠岸賈門下，讓這個孩子和他相親相愛，最後再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反目成仇。這個決定看起來荒謬，其實理性。既然這兩個人都是害程大夫妻兒的人，都是程大夫痛恨之人，讓他們倆自相殘殺，正符合程嬰的最大利益。因此，他不惜把趙氏遺孤的一生當作自己復仇的工具。
影片的英文名字叫「犧牲」，若論犧牲，有誰擔當得起？屠岸賈擔當得起，這個男人能委屈自己，隱忍地把帶血的石頭吞下，他犧牲是心存大業；趙氏娘娘擔當得起，她能臨危產子，臨終託孤，為救孩子果斷自戕，並清醒地囑咐程嬰讓孩子過小老百姓的生活，她犧牲是愛子甚於自己性命；公孫也擔當得起，為保護趙氏遺孤，被一劍刺死，臨終也只是淡淡道一聲，對得起趙家了，他犧牲是不辜負信義。他們懂得宮廷鬥爭的邏輯和殘酷性，更懂得自己犧牲為何。
而程嬰，這個只會看病的小大夫，犧牲最大，卻擔當不起。最關鍵的一點，擔當得起犧牲的人，都知道犧牲為何，程嬰卻不知道。為了趙氏遺孤？當他把趙氏遺孤當成自己復仇工具的時候，肯定沒有想過孩子的痛苦和活路。為了復仇？如果他把屠岸賈當成仇人，早就可以終結他的性命，但他卻三番兩次用自己的藥救他。影片中說程嬰復仇，是為了讓屠岸賈和孩子產生感情後，生不如死，但其實，是為了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影片中再三提到，「總有一天，我要讓屠岸賈知道孩子是誰，我是誰」，透著濫俗的三角感情戲中的幽怨）把孩子當了工具，以及對因自己的英雄主義而犧牲的老婆孩子的歉疚感，非得讓他把這兩人都害死了才安心。說到底，這大夫雖然犧牲大，但是格局太小，他選擇的復仇方式，使得他自己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真不知道趙氏娘娘在世，看到他這樣設計孩子的命運，把孩子當槍使，該拿多大的耳刮子抽他。
有人說陳凱歌導演的這個電影反人性，因為演繹了極端的忠義。其實陳導的這個電影最人性。影片的中心，就在於黃曉明說的那段話：「人家宮廷鬥爭，關你一個小老百姓什麼事，也來瞎摻合」。特別理解屠岸賈最後那不甘心的眼神，就是胡總、歐巴馬、梅總等人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來一個小老百姓，以巨大的犧牲進來攪局，居然只是為了自己能上歷史的鏡頭，媽呀。
所以我猜這部電影，陳導是想拍給憤青看的，他想說的是：管釣魚島之前，先管好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管忠烈遺孤之前，先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該吃喝吃喝，該帶路帶路。沒這個格局，你就別做這樣的事。否則的話，你以為自己以忠義的角色參與了歷史，人陳導看來，這就是一婆婆媽媽的台灣感情戲。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