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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孤兒--Sacrifice[2010]

赵氏孤儿/Sacrifice

6.2 / 2,499人    122分鐘

導演: 陳凱歌
編劇: 陳凱歌
演員: 葛優 王學圻 黃曉明 范冰冰 趙文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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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10-12-07 00:54:40

短暫的卡塔西斯作用


   
    西塞羅曾假萊利烏斯之口談到一個劇目:國王想處死俄瑞斯特斯,但卻無法判斷面前兩人中哪個才該處死的人,願為朋友而死的皮拉得斯說自己是俄瑞斯特斯,而後者堅稱自己才是俄瑞斯特斯本人。劇罷,觀眾紛紛起立,報以熱烈掌聲。西塞羅評價道,他們(觀眾)雖然自己沒有決心那樣做,但卻認為別人這樣做非常正確。
   此處,西塞羅留給我們的疑問是,既然庸常的觀眾沒有決心那樣做,那麼此類虛構的故事究竟有何益處,除了給我們轉瞬即逝的卡塔西斯作用,它傳達的所謂大義滅親、所謂為他人祭獻生命是否只是一種高貴的修辭術,只是淪常庸人們的一張虛榮自負的面紗?
   面對《趙氏孤兒》這樣一個相似的劇目,陳凱歌在南周的一次訪談中反覆談到,要尊重個體生命價值,揭開虛假經典的偽崇高面具,回到日常生活。這世界,對於我們,真實和幻覺只有咫尺之遙,何不打碎幻覺揭掉面紗看看真面目。站在聖壇上祭獻以撒的亞伯拉罕是聖徒、是神,而那個返身走下高台,身形憔悴又蒼老,忍不住為死去的骨肉流下悲傷的淚水的亞伯拉罕,才是一個可信、又可以親近的正常人。
   於是在葛優演繹之下,程嬰這個大義滅親的光輝樣板搖身一變,化身為一個有愛慾有私情的市井小民。這個經典人物從聖壇上走下來,被去舞台化、去崇高化了,影片的絕大部份時間都是由他開展出來的庸常小人心的世俗世界,且頗多喜劇化。
   在陳凱歌對劇情狡猾的改寫中,程嬰不再是趙盾的門客,而化身江湖郎中成為與其萍水相逢的過客,程趙二人之間不具情誼,所以根本就談不上什麼大義滅親。如此,陳導演就偷懶式的瓦解了傳統的忠義糾葛。這一處理看似巧妙至極,實則愚蠢至極,它背後透出的態度是,要堅決取消這樣「大仁大義」的不正常敘事,但隨後卻喜劇無比的瓦解了自身立場。
   從門客轉換為過客的程嬰,在幾位權臣爭勢奪利的「表演」中,他又兼具過客和看客的雙重身份。通過一個問診的契機,這個頗具私心,力求安穩度日的市井小民不僅參與到這個事件當中,更多是在觀看重要當事人的行動而確定自身的行為方式。他在觀看之中有所恨,有所動容,以樸素的善良之心將親生兒子獻上祭壇。
   公孫家中一場戲,簡直是西塞羅所提到的劇目的一個翻版,屠岸、公孫以及其背後隱藏的趙氏家族站在木質的舞台中央,上演了一出極為崇高的大戲。作為趙家的朋友,公孫捨身就義,以死亡作為「趙家情誼」的報答,他的形象如此高大,就像西塞羅筆下的那個俄瑞斯特斯的朋友,讓人不能不為之動容。正是這個陳凱歌輕描淡寫的場面,給了程嬰——這個看客以巨大震撼,而當程嬰移除觀看者身份而參與到事件之中時,他為公孫的就義之情所動容,做出悖乎常理的崇高行動——易子取義。
  在我看來,這是陳氏這部爛片的最精彩之處(雖然他處理的如此輕易),它解答了那個「西塞羅」式的問題,即面臨似乎遙不可及的崇高,尋常的庸人們雖然很難在現實中模仿他們的行為,但這種模仿,並非絕不可能。
  但是,這一齣戲的卡塔西斯作用畢竟是短暫的,當程嬰從痛苦中回過神來,走出「劇場」,又迅速露出自私的本色,他開始醞釀一個極為隱忍,也極盡無恥的復仇計劃——讓孤兒認賊作父,待其成人再殺賊父,以使賊父生不如死。
  這對程勃而言,具有雙重意義,首先,他是個幸運者,並沒有像塔科夫斯基鏡頭下那個頭髮金黃的伊萬,在暴力和仇恨中內化為一個瘋狂的小野獸。但在程嬰極盡卑鄙的復仇計劃中,他又必須承擔無可逃避的悲劇角色:是為「父親」復仇?還是殺死「父親」?這兩個選項都是致命的,選擇任何一個都不啻於一次自我毀滅。
  可憐的趙氏孤兒,在陳凱歌「回歸正常情感」、「珍愛生命」的凜然呼聲之下,剛剛走出神樣的虛假經典舞台,卻又跌入典型的東方式陰謀的溫柔陷阱。兩個父親對他每一絲愛意,都在加重著他的悲劇性,當他目睹劍鋒刺入世上兩個僅存的親人後,導演就結束了他的使命,而在壯美的女高音的伴隨之下將抒情味十足的鏡頭投向程嬰,投向這個無恥陰謀製造者,並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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