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過火 矯枉過正

記得很小的時候就看過《趙氏孤兒》的故事，在一本很小很小的寫傳奇故事的冊子上。孩提年代對故事的理解總是有限，那時的世界只有黑和白，那時的眼裡也只有好人和壞人，程嬰自然是好人，屠岸賈是壞人。直到現在陳凱歌把這個故事搬上大螢幕，關於它的討論眾說紛紜，才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理解。很多人都說《趙氏孤兒》是一個反人性的故事，虎毒不食子，哪有人為了別人的孩子而斷送親骨肉的性命呢？這也是陳導想表現的，他將程嬰的種種行為解釋為不得已而為之，甚至大義凜然的程嬰也有人性的陰暗面，他將父母雙亡的趙孤作為自己復仇的工具，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並不是因為時機未到的無奈，而是因為他選擇了一種最徹底也最慘烈的復仇方式。
其實陳導對這個故事的挖掘和詮釋的基調是深得我心的，畢竟在任何時候的古為今用都應該有與時俱進的加工和修飾。在現代人心中，眾生平等的觀念更深人人心，帝王將相家的生命並不天生就比平民百姓家精貴，程嬰的兒子就輕賤到要替趙朔的兒子死嗎？記得陳導在接受採訪時曾說，這個故事要探討的主題最重要的一點在於，現在還有沒有像程嬰這樣的人，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有又何喜，無又何悲，從來都只有教人求生，哪有教人求死的呢？除了程嬰，陳導對屠岸賈也進行了顛覆。沒錯，在戲劇和民間傳說中這個大奸臣手刃趙家三百餘口人毫不留情，甚至連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孩也不放過。但他這麼做也是為了自保，政治鬥爭歷來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將你趕盡殺絕，我才能高枕無憂地活下去。可是屠岸賈也會手軟的吧，他不可能對一百多個嬰孩的生命視若無睹，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喪命於敵群而無動於衷。人之初，性本善，惡人也會回頭是岸。一部《趙氏孤兒》改寫了善人的善，也改寫了惡人的惡。
可是陳導對歷史的顛覆有些過火了，過火到矯情。朝堂上的爭鬥從來都是為了活命，風花雪月太奢侈，所以屠岸賈不該憐惜莊姬夫人，到後來他甚至建了一所學堂來緬懷莊姬，這就好像吳宇森在《赤壁（下）》中為了迎合洋鬼子的口味硬生生加入「小喬獻身」的橋段一樣讓人費解。當屠岸賈知道程勃就是趙孤，他竟然心慈手軟到去搭救，這是一把橫在他項上的冷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是對一個寧願我負天下人的亂臣賊子。後面趙孤成長的一段顯得凌亂，從黃曉明和葛大爺不知所謂的惺惺相惜，到屠岸賈對趙孤莫名其妙的舐犢情深，我看得摸不著頭腦，海清的倉促死去也太突兀。可能為了趕上年末電影市場混戰的檔期，陳導沒有太多時間精雕細琢每一個場景，我還是更加喜歡網路上流傳的未變成膠片的後半部劇本。
陳導挑演員的眼光倒真是老辣。程嬰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義士變成了一個閃著人性光輝的小人物，這樣的角色葛大爺詮釋著手到擒來。電影的最後程嬰拖著染血的身軀消失在觀眾的視線中，憶起不幸殞命的妻和子，其悲愴和淒涼不亞於趙家三百餘人慘遭滅門，這樣的點題突然一掃電影下半部的拖沓，向葛大爺致敬！還有趙孤身披鎧甲的一霎，你是否也和屠岸賈一樣恍如隔世，一樣的睥睨天下，一樣的英姿勃發，陳導是在哪裡找到了這樣從骨子裡像的兩個人呢？其實當初進影院看這部電影，一部份原因還是因為被趙文卓身騎白馬的瀟灑造型所吸引，可惜的是影片中他為數不多的台詞都太過陰陽怪氣，一下子將電影的悲劇意味減弱了不少，屠岸賈的屠殺很大程度上變成了盛極必衰物極必反的天道使然。范冰冰和黃曉明的加盟包含了太多導演別有用心的深意，至少范冰冰的亮相是驚艷的，氣場是強大的，而黃曉明的表現也算可圈可點。唯一讓我如鯁在喉的是公孫杵臼和屠岸賈的選角錯位，當劇組的全副陣容第一次亮相時，我就幾乎認定張豐毅是扮演屠岸賈的不二人選，冷峻霸氣，心狠手辣！而王學圻無論從年齡還是氣質上，都像極了公孫杵臼。唉，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也許是源於從段小樓開始對張豐毅的喜愛。可是陳導，您又是有多想改造屠岸賈呢？
上週六看快樂大本營，嘉賓陳凱歌在最後寫了「快樂趙孤」四個字，這樣的故事和「快樂」放在一起就是覺得擰巴。陳導還是不夠狠心，也許下一次探討一下取義是否定要捨身倒更好。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