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蛇身難為龍

陳凱歌喜歡勢大力沉，從《黃土地》到《霸王別姬》再到《梅蘭芳》，一向如此。他一直試圖挖掘一些所謂厚重的東西，從黃土裡、從時間裡、從歷史裡，甚至已然走火入魔的《無極》也在追求一種深沉，當然那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的了，還好陳導趕在得道成仙之前懸崖勒馬，「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相比國師的寧濫勿缺，陳凱歌對電影本身還是保留一份尊重和責任的，當然，扛不扛得起這份擔子是另外一回事了。《趙氏孤兒》是力求和傳統有些許對話的，或是歷史、或是曲藝、或是忠孝，或兼而有之，而至於它搭不搭得上話、能搭上幾句話，同樣是另外一件事了。

《趙氏孤兒》的開頭事變階段張力極大，戲劇衝突一觸即發，爆發力緊隨其後，劇情發展扣人心弦。宮廷鬥法裡的無聲硝煙、滅門事變中的血雨腥風，在王學圻老道深邃的談吐中被刻畫得極為逼真。從天而降的託孤遺囑、手足無措的人心惶惶，也在葛優如履薄冰的言行中完美勾勒。整部戲的虎頭算是撐起來了，可以說撐得相當漂亮，可接下來這大蟲腰身的打造就讓人不敢恭維了，後段的敘事乏力相當嚴重。

從整個故事來看，滅門事變無疑是重頭戲，所以此段的攝人心魄也是理所當然。在事變平穩平息，趙氏孤兒作為日後風波的導火線被埋下以後，也確實有一段相對平淡的段落，也就是孩子長大的過程。電影對這一段落的處理也並不冗餘，兩次跨越後孩子已然十五歲長大成人。按理說，這期間的故事講述應該平實，而非平淡，因為這是後面趙氏孤兒明白身世後集中衝突的蓄勢階段。可讓人失望的是，非但此段落的處理極為平淡，而且一直平淡到了影片結束，不能不叫人大跌眼鏡。趙氏孤兒了解十五年前事變原委以後，劇情並未掀起絲毫高潮，沿著前面的不溫不火草草收場了。作為觀眾，對影片緣何呈現如眼前這幅模樣沒有興趣，不管是劇組情緒的慣性或是導演力所不及，我們關心的只是電影與觀眾對它的期許有多大距離，以及由此綿延出每個人的觀影體驗。當電影用重磅的開篇將每個觀眾的情緒調動起來以後，在接下來的三分之二片長里，任由其冷卻，直至冰冷，敗興而歸。最關鍵的是，在後段的一個相當有份量的高潮段落本該是在的。

在看完整部影片以後回想，在尊重故事構建和劇本敘事結構的前提下，這本該是一部扁擔式的電影——兩頭份量相當、中間韌性十足，不想眼前這部《趙氏孤兒》不單單是虎頭蛇尾的弊病了，它從頭以下的身段就全面乏力。虎頭蛇身樣子像龍，可陳導你要知道，龍可不是這麼來的。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