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離史詩大片還差多少？

凡是被戲曲不斷傳唱的故事，都可稱之以古老，趙氏孤兒，就是這樣一個古老的中國故事。古老到我都搞不清楚發生在哪個年代。腦海中只是依稀有一個故事輪廓：一出古代宮廷滅門慘案和一個孤兒復仇的故事。回到一年前，當聽說陳凱歌在籌拍《趙氏孤兒》時，以陳導的一貫積累，我就認定這一定會是一部人文電影大製作。可是等到電影公映臨近了，我卻突然替陳凱歌慌張起來，這麼熟悉到老掉牙的故事，沒有任何懸念的劇情，該如何拍出新鮮感呢？而如果一味地沉溺於陳導以往的人文情懷，太強調歷史厚重感和誇張的戲劇張力，會不會讓人未看心已累？這就是我對耳熟能詳的歷史題材影片的擔心。何況它是屬於陳凱歌的「趙氏孤兒」。

以一種不算很期待的心情，我在影院裡開始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觀影。《趙氏孤兒》的演員陣容相當強大，除了絕對大腕葛優，其他都有不俗表演實力：范冰冰、王學圻、黃曉明、張豐毅、海清、趙文卓等。按照故事線索，影片故事大致是宮廷政變-趙家遭滅門-程嬰救孤-撫養趙孤-子報父仇。影片將重心放在趙孤兒成長這一段，也拉扯開葛優、王學圻、黃曉明三大男人之間的對手戲，在主題之外，儘管是一齣悲劇，但因為一貫喜玩「黑色幽默」的葛優，以及一貫擅長「二」的黃曉明，葛優黃曉明這一對男男戲，在影片原本悲劇的氛圍中竟引爆好幾次笑場。

作為歷史大片的《趙氏孤兒》，其主題思想自然是最被觀眾所看重的，這也是陳凱歌之所以想要改編成電影的原因。影片通過不同的人物和身份緩緩展開主題，以致於2個多小時觀影下來，會讓人覺得故事很長，很複雜，尤其對老外觀眾，更不得不佩服這個古老的中國故事的曲折和深奧。

在趙家遭遇滅門時，范冰冰所飾演的莊姬生下趙孤兒後，交代程嬰說，今後不許告訴孩子他的父母是誰，也不許告訴他的仇人是誰，就讓他過老百姓的日子。以一個母親臨死前的心願，帶給觀眾第一次關於「趙氏孤兒」命運的詮釋；第二次主題命運詮釋發生在程嬰與刀疤將軍韓厥（黃曉明飾）的對話，兩人為趙孤兒的未來發生爭執，程嬰此時道出了影片主題另一層含義：他要把這個孩子撫養大，並要讓趙孤兒在殺父仇人屠岸賈（王學圻飾）的眼皮底下成長，還要認他為義父。當有一天孩子真正長大時，並有能力為父報仇時，他會在仇人屠岸賈面前，說出孩子是誰，自己是誰！讓屠岸賈生不如死，所謂殺人不如殺心。趙家300口性命以及程嬰妻兒的慘死讓此時的程嬰開始了一段漫長的臥薪嘗膽的復仇之路。可是，趙氏孤兒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它不是誰的復仇工具，隨著孩子的長大，影片主題基調夾雜著親情的溫暖和復仇的火焰，相互衝撞著。

血海深仇始終橫亘在趙孤兒和養父屠岸賈之間，儘管屠岸賈在認出了趙孤兒的真實身份後，仍然在戰場上將他救出；儘管在屠岸賈被韓厥刺殺奄奄一息時，趙孤兒仍然以死向程嬰拿來解藥救回一命，兩人可以說是情義兩訖了。於是當屠岸賈親口承認自己就是趙家慘案的元兇時，趙孤兒身上所背負的家仇血債讓他在一瞬間迸發出所有的力量，他要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這似乎是亘古不變的夙命，他無法選擇。此時，影片主題進入了第三個基調，程嬰在兩人對峙的劍下挺身而出，說要殺就殺他吧，就讓他來了斷這段歷史恩怨。話音剛落，兩把劍同時出刺出。屠岸賈刺向程嬰，趙孤兒刺向屠岸賈。留下了趙孤兒，父輩的恩怨似乎就此而止於了父輩。深深的傷痛陪伴著趙孤兒，還有此刻影院裡的觀眾們。

這時，影片片尾曲響起，《不說》：「不說，只是活著，等待時間開花結果。不說，只因愛著，話到唇邊，因風輕輕開放，啊~不說，只為夢想著，海枯石爛，不說比說了更多……」，影片通過歌聲表達了第四層主題，恩恩怨怨都不要說，活著，等待時間開花結果。生命是否可以超越一切仇恨呢？陳凱歌親自填詞，譚晶空靈悠遠的吟唱，極富禪意，陳導把趙孤兒的未來交給了觀眾。

這是我所看到的影片的四層主題，而這也讓我覺得影片整體都比較勻稱，沒有為了故事高潮而拼湊劇情之嫌，最重要的是影片的風格，看完影片，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味道，覺得陳凱歌變了，又看到《和你在一起》的那種不急不徐的平和心態，對，更淡定地來講一個故事。不去刻意渲染什麼，各種主觀電影手法在適當的時候出現，不再提著，吊著，而是可以更加不露痕跡。我最喜歡影片中，程嬰畫血書那一段，趙家被滅門經過在程嬰筆下，以中國古代繡像轉化為現代動畫描摹出來，非常具有新意。

最後說說演員表演吧，葛優演技自不用說，他能讓觀眾看進故事裡邊，跟著他一起喜憂，到最後那種無奈，猛然覺得他老了，最後那身白衣的扮相，第一次看到葛優帶給我們的一個滄桑的老人，一個一輩子失去親生兒子的忍辱復重的父親。黃曉明看來逃不出「二」的魔爪了，尤其是跟葛優配戲，兩人的氣場碰在一起竟產生神奇的催化作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對話，都有刀刀催人笑的功力，「咱倆的關係」「孩子說出去，以們還怎麼弄」竟讓人覺得這倆男人活像一對私會男女，或一對同病相連的怨婦，悲劇故事在兩人的表演空間裡竟獲得了一絲喘息，這大概是《趙氏孤兒》最意外的收穫了！范冰冰是讓我刮目相看的，搜索記憶，竟沒看過一部她絕對主演的影片，她總是花瓶角色，在《十月圍城》她簡直可以忽略。在《趙氏孤兒》里，儘管她戲分不多，但她演的莊姬夫人真是太美了，由外在的古典美到內在的充滿了母性之愛的美，都讓人印象深刻，也讓人感慨，今日之范冰冰真不愧是「范爺」！螢屏大熱的「國民媳婦」海清走上大螢幕，讓人驚喜，表演很自然，很鬆弛，完全不懼鏡頭，期待她今後更大的表演空間。最後說說王學圻，記憶里還停留在《梅蘭芳》裡的老生名角，舉手投足間都是一股老辣的 「范」，俗話說就是氣場。他的屠岸賈表情不多，比較不苟言笑，我覺得他是有意壓著在演，遺憾的是由此也少了一些看點，他最初的心狠手辣和最後的與趙孤兒的決鬥，雖然內心裡是波瀾起伏，翻江倒海，可是外表太過冷靜，也許他可以多一點發揮。

總之，《趙氏孤兒》讓我驚喜地看到了陳凱歌的變化，就像他在影片宣傳時說的，他自己落地了，學會去平時地講一個故事。想想今年張藝謀在《山楂樹之戀》上映後，也說自己也開始學會樸實地去拍電影，老老實實地講故事，不玩花頭。大導演不約而同地在2010年拋棄了「大我」，回歸「小我」，放開身上的枷鎖，從觀眾出發，從這個時代出發，更從個人的興趣出發，嘗試講各種各樣的故事。這本身就是一種開放的心態。也許，我們可以期待陳凱歌的下一部電影，一部真正的，中國獨特的史詩大片出現。但這一次，我還不確定，太熟悉的故事，沒有多少演義成份，這是否束縛了導演的想像空間，換另一位導演來拍，未必不是顧了這頭，失了那頭，整個故事能講得那麼均衡，不急不燥，演員也形成合力集體發揮出色，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成功。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