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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Farewell My Concubine

霸王别姬/再见,我的妾/FarewellMyConcubine

8.1 / 30,443人    171分鐘

導演: 陳凱歌
編劇: 李碧華 蘆葦
演員: 張國榮 張豐毅 鞏俐 葛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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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馬利亞難民

2010-12-12 12:37:41

評評與原著相違背的四個場景


《霸王別姬》的電影按照原著的角度來看,主要修改了四個地方。


一是幼年的小豆子負氣將母親留下的大衣燒掉了,原著中並沒有這個故事。

二是添加了背《思凡》背錯的時候小石頭用菸斗撬小豆子嘴的場景,原著中同樣沒有這個故事。

三是文革時火中救劍的人改成了菊仙,而不是程蝶衣自己。

四是結局時程蝶衣自刎,而原著是他清醒了過來過上了正常人生,用了四個字「戲演完了」。


粗粗就這四件事來看,其實除了第四條以外,都不過是電影中的小插曲,不值一提;原著派的人也許會更加覺得這些修改和添加都是莫名其妙的。然而,如果能夠入戲去深入裁量人物內心,我認為這四處修改都是具有高度價值的地方。按照原著去處理不會有誤,但修改之後更顯得劇本有所昇華,或許原著迷會認為是自HIGH,但我依舊認為是可取而可信的。

細說起來如下:

一,焚衣一事,我想是為了凸顯男兒氣盛。當年小豆子雖然外表陰柔,但內地裡依舊是個男兒。窯子裡的孩子懂事早,知道媽是妓女,給小孩一說說得惱了,卻又無力鬥爭,只得以焚衣表現一點最後的反抗。少年時代惱羞成怒的行為不少男生都曾有過。

並且要連著看接下來的劇情:小石頭進來了,發覺這新來的小孩在燒衣服,心中已然明白幾分,問「你們是不是欺負他來著?」,而後又邀他同自己一起睡。這也是小石頭和小豆子第一次的接觸,恐怕也是小石頭第一次在小豆子心中留下好感吧。


二,菸斗撬嘴的確很殘酷,但理由同上,也可以看做是小石頭的少年氣盛,惱羞成怒,恨鐵不成鋼。大好的人生出頭機會,眼看著就給師弟毀在節骨碌眼上了,你說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氣急的時候只能想到啥幹啥。好吧,你嘴賤,我就弄你嘴巴!——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那一弄,雖然讓小豆子接下來把話說圓了,但卻把小豆子的某個開關打開了。他的師弟在受虐之後,不覺間已經自認為是師妹了。

再者就畫面上來看,為何要使用菸袋撬嘴?因為事後那一抹鮮血從那嘴角順著白淨臉頰往下淌時,我和那爺都看痴了……那絲淒涼的受虐之後的美啊~~除了風華絕代,真的沒有別的可說的了。

所以說電影和小說本來也是不同的東西,電影要交代故事,但也要交代畫面,一定要區分對待。


三,火中寶劍這一段,我認為改編是極其成功的。那把劍是什麼東西?是小豆子自小許給小石頭的定情物,是蝶衣某種程度上出賣了自己靈魂,自甘墮落之後才換來的東西。第一次將寶劍送給小樓,便是在段小樓結婚的那一晚上,當著菊仙的面,段小樓卻不認得那是當初自己相中的寶劍。菊仙雖也不知其來歷,但親眼目睹,深知此物寶貴,在拜訪袁四爺的時候,更是了解了這把寶劍的貴重。嚴格來說,那寶劍就等同於小樓和蝶衣之間的最深沉最不可動搖的感情的信物,或者說就是程蝶衣靈魂裡面最後的救贖。如果劍毀了,那人也就完了。

再者,菊仙和蝶衣雖然關係不佳,但之前蝶衣戒菸那段時,昏迷之中對娘的哭喊,還有一些更多的細節都可以看出,菊仙那個時候已經能夠理解蝶衣的感情了。焚劍那時,小樓揭發了蝶衣,已經是火上澆油,若那最後的一縷聯繫——寶劍——也遭到焚燬,那蝶衣絕對會徹底崩潰,而導致他崩潰的段小樓在未來恐怕也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千鈞一髮之刻,菊仙撲向火堆救劍,抱著的是保護自己男人的心情,還有對那個愛著自己男人的男人的異樣的理解和極致的同情。

有趣的是,接下來程蝶衣目睹這事,卻真的開始狂亂了,因為瘋魔了的他,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那個自己愛著的男人把劍丟入火中,而那個自己恨的女人卻把劍救了出來。這一錯亂使得他從另一個角度崩潰了,所以他才會喃喃地說:騙我,你們都騙我,然後開始滿嘴胡言,將一切壓抑在心底的話都宣洩了出來,而這時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這一段拍的是極妙,把人性的複雜表現得淋漓盡致:本應是保護虞姬的霸王段小樓為了自保不惜拋棄感情;本應是第三者的正室菊仙成了小妾的保護者(其實應該倒過來);本應是受害者的程蝶衣成了加害者……如果按照原著,是程蝶衣自己火中救劍,那便脫離了這醍醐感,完全是另一種味道了。


四,自刎是一個不錯的結局。既然前面「不瘋魔不成活」是對程蝶衣的唯一寫照,說成白話,就是人生入戲,那麼這個結局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在劇中的最後,段小樓逗他似的讓他又背《思凡》,蝶衣聽到「我本是男兒身」的時候,整個人愣住,因為那個時候他終於從夢裡清醒了過來,認識到了自己是個男人,自己不是虞姬,自己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他在那個時候才終於從戲台上脫離了。然而那清醒,只持續了短短的數秒。不知是出於對不堪回首的人生的逃避,還是對戲割捨不下的懷念,他最後還是選擇了重返舞台,將這齣戲轟轟烈烈地演完,為這戲夢人生畫上一個合適的句號。

我認為這兩者是等價的:程蝶衣的逃避現實,是建立在得不到段小樓的愛,還有隱約能意識到這愛情是錯誤的這一基礎上的。而後他一錯再錯,與袁四爺交往,沒命地抽大煙,拒絕菊仙的一切好意,拒絕替自己給日本人唱戲這一事實進行辯護,彷彿隨時都能看到一種自甘墮落和意圖自戕的情緒——這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而正是這逃避使得他在藝術上得到了昇華,將戲認定是他的人生,最終達到了入化的境界。當演戲已經無法和現實分開的時候,戲台上的演員便獲得了角色的一切靈魂,而戲的結局也將是現實的結局。

若要按照原著的來,反而是作賤了這一偉大的靈魂。何必什麼事情都要回歸現實呢?活在夢裡,不一樣也是一種幸福?


值得玩味的是最後一句,為什麼段小樓要叫他「小豆子」呢?個人覺得,也許是那時段小樓受的打擊過大,瞬間他的意識回到了少年時期……這是否代表另一種從戲台人生的解脫?即是最終程度的返璞歸真?不得而知呀……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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