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有犧牲，無氣節

文/七寶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起來，電影《趙氏孤兒》都該有個好樣子。底子好，原著的人物，情節，主題各式元素都立在那兒，加上凱歌導演的老牌督陣，雖有《無極》的失蹄，但到底還是有底子在那的，不可能再往那無厘頭的路子上奔，所以我對《趙孤》還是有期待的。電影《趙氏孤兒》還是可以看得出導演的用心的，憋著一股出好作品的情懷。只是無奈有心無力，因此不能說電影不好，卻也非是上乘之作。

電影延續了導演一貫的古典主義風格。這路子顯然是導演擅長的，從《霸王別姬》到《荊軻刺秦王》，從《無極》到《梅蘭芳》，可以看出陳凱歌對於中國古典文化的執念。故事展開的基本順暢，電影基本可以概括為兩部份，前半程說如何保住趙氏孤兒，後半程說如何撫養趙氏孤兒以及如何復仇，前後半程基本上處於斷裂的狀態。前半程顯然比後半程精彩一些，暗戰，謀略，殺戮，情感，巧合總比兩個奶爸奪子爭寵，一個自戀刀疤男破相後盤算復仇來得吸引得多。電影將程嬰獻子的情節稍加改動，原本的主動行義變成了被動誤打誤撞的結果。這種改編一方面更切合當下的社會價值觀，正常人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把自個兒的孩兒交了，換個不著邊的兒子來養，另一方面也符合葛優一貫的螢幕形象——自私的好人，雖失了原著的氣節，但改編也算合理。可當真要說前半程的精彩程度大有《霸王別姬》之勢，卻是言過其實了。頂多和《梅蘭芳》一決高下，前半程和《梅蘭芳》差不離，後半程雖顯拖沓，但葛優顯然比黎明會演許多，扳回一城，因此《趙氏孤兒》比《梅蘭芳》還是有些看頭的。

戲劇《趙氏孤兒》講述了一個眾人不計後果犧牲一切，決意換來一個義字，最終討回公道的故事。這是一個悲壯的故事，這裡既有國人睚眥必報的傳統，亦有義字當先的執著，主題是「犧牲與復仇」。電影的英文名叫「sacrifice」（犧牲），顯然電影也想表達「犧牲」的主題，但真正算得上為孤兒犧牲的似乎就只有莊姬夫人和公孫杵臼，莊姬夫人是孩子的親娘，可以理解為母性的偉大，公孫杵臼乃趙氏的摯友，可以算做為義犧牲。但撇開這兩個同趙氏有著莫大關聯的人物，其餘主要人物的「犧牲」都是「被犧牲」，即被動的無奈的結果，於是有犧牲，卻失了氣節。撇開「犧牲」不談，另一個主題「復仇」也表達的別彆扭扭。如果說電影前半程著眼犧牲，電影后半程的主要由復仇來推動，可是復仇也復的極不爽利。於是電影與悲壯無關，更與氣節無緣。

主題表達上的彆扭的原因歸根結底在人物的動機不明，這顯然是中國電影劇本的一大通病。程嬰明明可以下手，偏要等個十幾年，只為傷了屠岸賈大人的心，「我要讓他們相親相愛」的瞬間彷彿看見了葛大爺瓊瑤阿姨靈魂附體；殺人不眨眼的大奸人屠大人瞬間化為慈祥的甜心老爹，一心寵愛趙氏孤兒，中間還夾雜了做人「信不信」，「當人人都不把敵人當成敵人，他就沒有了敵人」的至理名言循循善誘教導小孤兒，即便知道了孤兒的身份，仍然下不了狠手；有著如此慈父，小孤兒自然情義兩難斷，心腸狠不下，功夫比不上，最後復仇復的糾結萬分。電影的人物的性格變化過於突兀，完全和心理歷程不沾邊，導致每一個人物都立不起來。更為誇張的是，電影常常出現了一個人物，後頭不需要，於是這個人物可以完全消失，該上哪去上哪裡去，典型的例子就是屠岸賈的謀士。前半程謀士表現搶眼，後半程不需要就人間蒸發了，最後無關緊要的再出現一次，中間屠岸賈迷失情感熱愛孤兒的時候，此謀士哪裡去也？只好理解成為了推動劇情，為了讓「他們相親相愛」，謀士大人只能委屈自己，就這麼悲催的失蹤了十五年。電影人物立不住，使得推動劇情的動機前後矛盾，成為電影的一大硬傷。

電影的另一個問題在於剪輯，雖有幾個場面的節奏氣氛控制的不錯，但多數場面的剪輯顯得混亂，比如朝堂對決的文戲部份，就剪得實在不著調。剪輯的問題一貫也是國片的通病，《山楂樹之戀》亂，《唐山大地震》也亂，國師藝謀導演和大亨小剛導演都沒做到，又如何能怪罪凱歌導演一個呢？畢竟故事還是順順噹噹的講完了嘛。

總的來說，即便有著各種瑕疵，但應該承認《趙氏孤兒》的總體質量尚可，中規中矩完成任務，沒有上升到大師級的水準，也沒有淪落到不堪的地步。說到底凱歌導演的國學底子還是厚的，思想還是深的，經驗還是老到的，不過廉頗老矣，江郎才盡，只可惜世間再無《黃土地》亦無《霸王別姬》。。。
    2010/12/12 22：00 於北京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