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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孤兒--Sacrifice[2010]

赵氏孤儿/Sacrifice

6.2 / 2,499人    122分鐘

導演: 陳凱歌
編劇: 陳凱歌
演員: 葛優 王學圻 黃曉明 范冰冰 趙文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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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2010-12-13 18:08:37

相親相愛的人們仇深似海


《趙氏孤兒》沒那麼差,也沒什麼好。總的感覺是,基情四射儼然成為大眾文化新的寵兒,陳大導演努力經營的人文情懷再次分娩出一部《霸王別姬》以下《無極》以上的二流作品。這詭異的媾和,讓我搞不明白,拍這樣嚴肅的題材拍到讓人笑場,不知道是誠意問題還是能力問題。
許多人都在研究怎樣設計劇情最給力。專家說電影脫離原著,影評人說只有半部好戲,編劇跳出來說原本的下半部份被導演棄用。說來說去都是在擺佈那幾個元素,誰殺誰、誰先死、誰手軟等等之類。對於電影的好看程度來說,這些不同的編排或許真的有高下之分,但對於「仇恨」,這樣一個導演試圖觸及但遠未抵達的命題,似乎沒有誰比誰更高明。不管是程嬰自己下毒,還是讓孤兒用劍,不管是他不忍還是孤兒不忍甚至是屠岸賈不忍,不忍又怎樣,總有人要死,只不過是怎麼死何時死的問題。從故事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到類似的結局,如果最後是個大團圓,觀眾們才會真的破口大罵。
很多時候,我們都深深地認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不是想寫影評,對電影的討論也沒什麼發言權,只是電影裡充滿的恨意挑起了我的表達欲。早前看劇組上電視節目,主持人讓主創每人說一個必看此片的理由,黃教主大放厥詞,說「這是一個關於愛和人性的故事」,那期節目的名字也剛好就是「以愛之名」。苦笑一聲,實在接受不了拿「愛」來包裝這樣殘忍的一個故事。
同樣,我接受不了一次浩蕩的滅門僅僅需要那麼粗糙的一次假傳聖旨,「殺趙盾,滅趙家全族,」八個字而已;我接受不了程嬰決定復仇時先說的是,「我要讓他們相親相愛」;好笑的是,我也接受不了莊姬臨死前的交代,「不要告訴他,他的父母是誰,他的仇人是誰,讓他過老百姓的日子。」這麼大的仇恨,怎麼可以輕言忘記?冰冰姐再美,也擔當不起這凜然大義。說到最後,還是回到最開始的殺來殺去,回到中國曆代文人(包括陳大導演?)在《趙氏孤兒》中前赴後繼地創作與改寫的「仇恨」這一命題,愛而不能就恨吧。愛,從來就是最好的恨的理由。
恨,和愛一樣,無法抑制地從內心噴湧而出,莫名其妙地佔據你的身心,讓你說了平常不敢說的話,做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它們都是感情,是衝動,是魔鬼,是人性中無法割捨的一部份。電影的英文片名將它表述為「Sacrifice」,大意是為了某些正確的事情而犧牲,而周雲蓬唱的是:「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彼此,從此仇深似海。」
其實還可以更嗜血些,最極端的例子如大屠殺,南京的數十萬,德意志的數百萬,都是被流水線一樣地消滅。最可怕的是鮑曼的發現,他說「大屠殺的每一個因素都是正常的」,是「人類內在的、未被馴化的侵略性可能造成的悲劇」。相較之下,阿倫特的論斷反而顯得輕鬆,她認為大屠殺最棘手的問題是「如何克服動物性的同情」,但其實哪怕是在最一般的市井小民身上,這種同情就已經被克服了:隔壁的打罵大街上的爭吵大院裡的閒話,一己的怒火中燒……誰沒紅過臉,誰沒上過火,一生之中誰沒過幾次不顧形象的失控。
我們都在經歷著日常生活的暴力,不管是埋怨別人,還是咒罵這遭人恨的世界。其後果是對陌生人的不關心,是家族、性別、文化、種族之間的壓迫與戾氣,在大仲馬那裡,可能是重生的力量,在陳大導演這裡,則是快意恩仇的刀光劍影。
有句老話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它固然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但千萬不要把它當做顛撲不破的真理。某種程度上,我認同於那個孱弱的經常被人一腳踢開的程嬰,他前前後後都是猶豫的,他沒有打定主意拿自己妻兒的性命去保護孤兒,最後也沒有打定主意一定要這孩子去報仇。他的搖擺反而有幾分真實,就好像那個百問不厭的問題一樣,你老婆和你老媽掉進河裡你救誰,這不是一句漂亮話就能解決的問題。
幼主和趙孤都問屠岸賈,「怎樣才能做到沒有敵人?」他說的是:「不把自己的敵人當敵人,就天下無敵了。」這有兩種辦法,第一是把敵人視如草芥,任其死,第二是原諒他們,任其生。雨果說最高貴的復仇是寬容。這傢伙比我還天真。既然人性總有劣跡,那就敞開傷口永不癒合,警惕可能的危險,對相似的境遇總有敬畏,這大概是我可以接受的唯一的不忘仇恨的藉口。
高中時看《基督山伯爵》最後一句,汗毛豎起,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那麼一本峰迴路轉的大部頭竟用一句話概括了人生的真理,成為我衝擊高考的動力,「人類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這四個字裡面的:『希望』和『等待』!」現在,看到被搬上大螢幕的《趙氏孤兒》,卻有點喪氣,好像沒有一條路不是荊棘密佈,沒有一個人不是鮮血淋漓。
哎,大家都是凡人,一時半會的失控可以理解,是的,理所當然。只不過,爭吵也是,打架也是,開槍也是,屠殺也是,戰爭也是,原子彈也是。毀滅也是。
請別告訴我,「和平」又只是一次建構。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的時代,我寧願在朝九晚五的歲月裡守著另一些希望,你可以稱之為虛偽的博愛,或者懦弱的和平主義。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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