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是黑幫的末路

        北野武自從《座頭市》之後，突然就變得文藝了起來，《阿基里德和龜》裡的落魄畫家，《導演萬歲》裡的危機電影人，都是讓人看不透的溫情和失意，完全不像當年狠辣豪邁的角色。幸好，在三部曲的「主動迷失」之後，北野武選擇了回歸，拿起他賴以成名的黑色題材，再次把男人的熱血灑滿螢幕之上。

        再度走入《極惡非道》的世界，北野武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朽，即便是當年的帥哥三浦友和，也已經是位發福的中年男人。拚殺在前線的並不是他們，比起手底下那些不名一文的年輕人，他們要嘛是老奸巨猾，要嘛是廉頗老矣，找不到歸宿。北野武自己扮演的大友，身上多少還殘留這一點傳統日式黑社會的風骨-講義氣，不出賣兄弟，對老大的命令說一不二。然而時代變了，日本黑社會也不再是嚴密等級的組織，內部的傾軋，勾心鬥角的陰謀，自會長以下，再也沒有兄弟立足的空間。剩下的是兔死狗烹的悲涼，二五仔伺機某朝篡位的殘酷。整部影片的人物關係處於封閉狀態，底層黑社會，年輕組員，小頭目和大會長，構成了一個弱肉強食的生物圈。這就好比在一個封閉的金魚缸內扔進一群食人魚，地盤就那麼點大，神馬結拜兄弟，神馬手下幹將，都是浮雲，都是食物。影片中最後一場大清洗在冷靜中逐步展開，剩下了的那一隻食人魚不一定是最強壯的，但肯定是最狡猾的。北野武飾演的小頭目，更像是這個時代變遷的見證者，兄弟都犧牲了，他選擇了入獄，試圖用這種方式告別人心不古的黑社會。但這並非他的結局，回歸後的北野武否定了早期的歸隱訴求，而是一黑到底，用一句「你是個混蛋」來為骯髒的黑社會和更骯髒的警察做總結。

        在執導風格上，喜歡北野武作品的影迷很容易發現熟悉的元素-被稱為「北野藍」的黑夜場景。「暴力美學」對於色彩的搭配，在這部影片中非常講究，紅色的鮮血和藍色的背景，交替出現在內景與外界之間。全景和空鏡頭罕見，小範圍、快節奏的的人物動作，多用近景和中景來表現，冷峻而有效。北野武推崇的是這種效率，不需要太多的廢話，影片開場中亮相的人物，無論大小，都會有一種不同的死法。但可以看出，導演本人對於《極惡》中人物的所做所為是採取諷刺和批判態度的。他安排囂張的池田死在大友手上，大友最後又死在木村手上，可以說是對此人物的不屑。甚至於吃麵條這樣的黑色幽默，時不時的跳出來流露導演的惡趣味。無論是好萊塢經典的《教父》，還是日本和香港的黑社會影片，常會在展開個體和環境的糾結中塑造英雄，但這部影片中沒有。他們死不足惜，在一個已經拋棄道德和秩序的體系，仁義只能是多餘的溫情，救得了一時（大友躲過了那次炸彈），卻最終死在貪婪的宿命上。

Luc，2010年12月21日（媒體稿）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