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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鳴曲 Sonatine

奏鸣曲/ 小奏鸣曲 / Sonatine

7.6 / 15,650人    94分鐘

導演: 北野武
編劇: 北野武
演員: 北野武 國舞亞矢 渡邊哲 勝村政信 寺島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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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街

2010-12-26 20:14:07

「叛逃」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北野武對於黑社會題材的熱愛似乎是超越了其它一切題材的。也許在他看來再沒有比黑社會題材更能極致地體現世界的充滿了「無處不在的威權的可怖性」(葉廷芳)和「作弄人的生命的『法』」(同上)這一屬性。「沒有擁有,只有存在,只有一種追求最後的呼吸,追求窒息的存在。」而即便如此,「為了這個世界,你可笑地給自己套上了挽具。」卡夫卡在一百多年前那堆臨死前叮囑友人燒燬的文稿里如是總結他眼中的人生。
這似乎就是開篇的那條紮著箭的被塗成藍色的魚所要隱喻的東西:如同在一條死去的魚身上用粗箭開個洞對於殺死一條魚來說是豪無意義多此一舉的,為了本是虛無的存在,仍在因著什麼而屈服地為自己套上挽具前行,一樣找不出必然為之的動機。當生命在關於其目的的追索之中完全失去了意義,究竟是為了什麼,仍是樂此不疲,一次次為了它讓自己調整著去適應全身上下生活加諸於自身的不過是引導自己走向最終窒息的桎梏。
可從未嘗試拒絕。最多是那天以來的精神疲倦。
「Ken,我在考慮不幹了。」
「幹我們這一行,本來就是刀頭舔血的事。」
「我已經厭倦了。」
「或許是你的錢太多了吧。」
面對手下似有若無的玩笑,他附和地笑笑,仍舊和手下一起去到與頭目約見的酒店。

為了不可推卸的任務來到沖繩,幾輪槍戰解決大部份敵人後在一處小舍落腳。
這段時間,我們看到的是北野武把故事和鏡頭大段大段地分給了嬉戲玩鬧,仿若來到了與世無爭的烏托邦。
「老大,最近怎麼這麼孩子氣呢。」一晚,不解的手下問道。
「那還能做什麼?」他忽然笑得像個孩子。

這是否才是他真正憧憬的。哪怕只是一種暫時的逃離,一種可能性的幻象。生活是不是一直就像那次他和手下們在海邊玩用手槍作懲罰的猜拳遊戲一樣,朝著自己的太陽穴放的不過是空槍。而一直以來是自己當了真,被想像的子彈脅迫,以致即便沒有了子彈,仍會被扣動扳機的聲音震得慌了手腳。你所在的世界的法則是弱肉強食,你於是也便這麼順應著武裝自己,並漸漸忘了當初為了什麼才要去迎合這一法則。
「我喜歡和強大的人在一起。」 在海邊,那個被村川救下了的年輕的沖繩女孩子笑著對他說。
「我要是強大的話就不會帶槍了。」他也笑著回應她。
「可你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因為我害怕。」
「可你不怕死。」
「如果不害怕,我就死了。」 他忽然移開了視線,像是自言自語。
然後這個殺人無數的黑幫分組大佬又突然笑了。

自從那天厭倦以來,似乎說到死,他總是笑著,沒心沒肺地笑著,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如果只是一瞬間的疼痛和墮入永久性的知覺喪失。是否自己只是為了避開這些而活著,因為那種脅迫著「生」的危機感而一直害怕著,並讓自己心甘情願地鑽進一隻尋找著鳥的籠子。究竟因著什麼還在這裡徘徊,明明已經厭倦。

可如果幻象還在,幻象還在的話……
幻象也終於隨著手下在與他玩飛碟遊戲時活生生在他面前當場斃命而破滅。村川那一刻的眼神,分明是一種叫命運扼住喉嚨後的神情。

故事走到了作品這部小奏鳴曲的尾聲。復仇與反擊為舞台,槍聲與掃射時迸發出的火花為道具,燃燒掉名為村川的分組大佬對於死亡最後的恐懼,導引向最終對受制於世界這一境況的叛逃。

村川用手槍將自己頭顱裡的鮮血和著腦漿一併噴灑在了汽車的窗玻璃上。他不喜歡失控的感覺,無論是因為自己早已厭倦了的世界的法則還是可能的愛情。他不想讓自己再一次陷入受制於失控的循環中。
而也許除了通過自我終結這個方法外,人類永遠沒法真正逃開這個世界。於是,村川開著車行進在夕陽下的沖繩大地上,在去遵守那個用「或許吧」結句的約定的路上,突然一臉嚴肅地停下來,拿起手槍讓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

早於後來拍攝的那部各方面看來都精緻無比的《花火》,《小奏鳴曲》可視為《花火》的一個雛形。而無論是哪一部,無論是西還是村川,北野武無一例外地讓他們在世界威脅性的挑釁下,在不明所以的虛無面前,選擇了以自我終結為方式的叛逃。誠如海明威所言,人可以被消滅,但不能被打敗。
北野武是真正的大佬,每一次,都用子彈和著鮮血,用這樣一種極致的方式來演繹。
他說,我走了,這是我最後一次選擇,生存還是毀滅,我選擇自我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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