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文藝不幸被驚悚掩蓋

影片從黑暗中娜塔莉的一段獨舞開始，只有一個點光源從頂部散射，略顯微茫，其他大部份被黑暗吞噬。娜塔莉伴著《天鵝湖》的音樂起舞，蹁躚於明暗交界處，雪白的芭蕾舞鞋和裙擺在黑暗中搖曳，連黑暗的地板也成了鏡面一般反射出若隱若現的朵朵雪白。伴隨著經典的交響漸入高潮，天鵝皇后煽動著雪白靈動的翅膀，終於完全沐浴在頂部散射的光源下，終究隱匿於黑暗。
令人驚異的是，這是一段2分多鐘的長鏡頭，在只有一個光源的情況下，還要拍攝舞蹈的演員，並且還有大部份時間在暗區或明暗交界處，最後止於光源下。攝影機的機位設置，鏡頭走位，演員走位等都要配合的天衣無縫，難度之大可想而之。然而導演做到了，讓這2分多鐘的長鏡頭，機位和演員舞步一樣夢幻。這就是天才導演，達倫•阿羅諾夫斯基——曾拍出過《夢之安魂曲》《摔跤手》這樣的傑作，在影片伊始就展現了其高水準的技巧，才華橫溢。
影片的劇情已不用多說，何況說多了就劇透了，呵呵。娜塔莉飾演一個在嚴苛母親監管下，刻苦練舞，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芭蕾舞劇中天鵝皇后的角色，但卻遭遇瓶頸和競爭者的芭蕾舞女演員，並經過一系列在人性善惡兩面中的掙扎，最終完美演出了含有黑白兩面的Swan Queen的角色，終於涅槃成為片名中的Black Swan。
然而影片的結構過多的陷於了驚悚部份，幾乎佔了全片的前3/4。當然這也是女主角一步一步蛻變的過程，必需要鋪墊的很足，而女主角掙扎的過程，心理上變化，就得靠驚悚來表現了，這也實屬無奈。導演在細節的鋪墊上，心理的掙扎，漸變的過程上還是做的非常好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鏡子，女主角家中練舞的鏡子，劇場排練的鏡子，地鐵的玻璃，化妝室的鏡子等，鏡中和現實的割裂，就是人性兩面的分裂，就是女主角在white swan 和black swan之間的掙扎。女主角在鏡中與現實從一致，到不一致，再到完全反叛，最後完成自我重塑，黑天鵝涅槃，奉獻出完美的絕唱。在將這一複雜抽象的心理嬗變過程視覺化時，鏡子就擔負起了重要的表徵作用，而這一視覺化的手段也就不可避免的把電影驚悚化了。也就導致了影片在一些觀眾看來太嚇人，而喪失了別的感覺，就像一般的B級恐怖片一樣，鏡子中的鬼突然動了之類的。不過話說回來，電影就是要將抽象的東西具象視覺化，所以表現手法有限，也沒有更好的表徵手段了，只有用鏡面，確實也很無奈。這就間接導致了影片結構略顯失衡，過多的驚悚，掩蓋影片精緻的文藝核心。當然，影片最後20多分鐘的高潮還是非常完美的，震撼人心，導演，攝影，配樂，音效，視覺特效娜塔莉的表演配合的天衣無縫，看的相當過癮。
影片的攝影很強悍，且不說片頭2分多鐘的長鏡頭，高難度的用光之類的。片中還有很多達倫導演標誌性的手持攝影和背後跟拍，這些在他的前作《摔跤手》中運用的都很多，致使我在看片的時候總會不停的想起《摔跤手》。誠然，這兩部作品確實太多相似之處了，《摔跤手》的米基洛克，本片中的娜塔莉，都是為了事業，為了藝術而獻身，都犧牲了很多。看著娜塔莉最後從背後刮傷的傷口處拔出那黑天鵝的羽毛，我就想起米基洛克在摔跤時拔出那扎入皮肉的鐵絲，鮮血橫流。對娜塔莉以及其他很多舞蹈演員的跳動飄忽的，舞步複雜的舞蹈表演的手持攝影，環繞，背後跟拍，都很有難度，而且很多長鏡頭，非常流暢，導演總是很喜歡有挑戰性的拍攝。當然也有缺陷，就是過多的只拍了上半身，或者下半身，導致觀眾感覺娜塔莉的舞蹈表演有些許割裂的感覺，不夠完整統一，而芭蕾舞恰恰重在表現全身，四肢黃金比例的美感，這也是有些人詬病娜塔莉舞蹈工夫原因。
最重要的，娜塔莉的表演。北美影評人一致的瘋狂讚譽，「performance of the year」等。在今年影后競爭尤其激烈的情況下，橫掃超過一半的前哨影評人獎項，完全壓倒屢次提名奧斯卡影后未得的老戲骨安妮特貝寧。我看完片子的感覺是，影片質量和娜塔莉的表演都有些許過譽，當然這絕不是貶義，片子和娜塔莉已經非常棒了。也可能因為之前的呼聲，評價期待太高了，還有就是影片過多的驚悚，不僅掩蓋了文藝，也掩蓋了演員的演技。前3/4的驚悚部份，娜塔莉的表演幾乎只有瞪著驚恐的雙眼，被壓抑，收的太緊。直到最後20多分鐘，才完全釋放出來，黑天鵝強大的氣場，震撼人心，那種I am the swan queen的霸氣，目空一切，享受成功，我才是完美的感覺。那一刻，娜塔莉的表演達到了人戲不分的境界，讓我想起了《霸王別姬》的程蝶衣，都是那樣的絕代芳華，都奉獻了一席完美絕唱。但是，最的部份又有很多視覺特效，化妝和激昂的配樂的功勞，這也會掩蓋演員的表演。
所以，最後個人認為，《黑天鵝》確實是傑作，但沒到神作的境界。過多的精彩的驚悚美學的包裝，掩蓋了影片想要表達的人性的黑暗，心魔，藝術與人性的矛盾以及人性自身兩面性的矛盾的命題的文藝內涵。和達倫導演的前作相比，我還是更喜歡《摔跤手》，因為感覺上《黑天鵝》給人更多的是震撼，而《摔跤手》還有感動。娜塔莉的表演確實是奧斯卡影后級別，可能放到去年那屆影片和影后水平都比較低的情況下就拿下影后了，但還沒到以《憤怒的公牛》中羅伯特德尼羅為代表的，那樣的神級附體演技的級別。因此我對娜塔莉今年的奧斯卡影后保留意見，仍然看好安妮特貝寧，畢竟有多年overdue的補償票。而《黑天鵝》影片已經基本鎖定奧斯卡最佳影片，導演，影后，攝影的提名，本來配樂也很好，但奧斯卡最近以其配樂多是改編名曲《天鵝湖》而原創太少為由取消了評獎資格。最佳劇本，女配角，音效，剪輯方面也大有希望提名。
另外，影片的海報設計也是一大亮點，多張「申奧」海報也登上了各大媒體的今年十佳海報的首位，簡約，復古，卻又緊扣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