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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昭

2010-12-31 19:53:21

若是得君長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劉鎮偉說情癲是大話的續篇,我實在沒有怎麼看出其很大的相聯繫,不過確實有一點是完全一致的,初看它真是喜劇,但其實,它是悲劇。給你看的,是心裡最深的那點遺憾和疼痛。那些不能實現的渴望。
  故事的開始,一片嘻玩笑鬧。唱歌跳舞是他本行的唐三藏,帶著三個徒弟擺著搞笑的酷帥pose進入莎車城,命運不動聲色的在只有他能取到的經文的終點等待他,毫無轉圜,有怨有冤有不願亦無處申辯,只能接受。於是大樹精抓了他三個徒弟,孫悟空用金箍棒把他送到了一個醜女妖面前。
  愛情從來只管自顧自的發生,沒有道理,就像孫悟空與紫霞仙子的愛情,只是因為,他拔出了她的青紫寶劍。莫名其妙到可笑的理由,愛情就這樣纏繞開來。岳美艷愛上了唐三藏,只因為「他叫我名字」,即使這個名字,本也不是她的。即使他最初,並沒有如她愛他般的愛上她。
  他們結伴沿著命運設定的軌道走去。她伸出三隻手指,一隻一隻的彎下來,充滿欣悅的看著他,說,三個字,我愛你,說。那一刻她的臉依舊是醜到一個境界的模樣,但光彩瑩然。三藏坐在她的對面捂著臉嚎啕,他有他的道德規範歷史使命和不能輕易掙脫的束縛和責任。因此他想方設法的要拋下她離開,卻終於還是不能看著她身處險境,他的眼睛裡,已經不再全是堅定的慈悲為懷,他看到的,是她。
  她想盡了辦法,欺騙他,讓他以為他犯了殺戒,入了魔道。既然已經不能回頭,他專心的學習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妖,她說,我們以後共同進退,去救孫悟空,讓他入股,一起墮落。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再趕我走的話,我就不會再給你機會。
  擊掌為盟。命運於是睜開了冷冷的眼,看著他們墜落。
  他終於還是發現了被欺騙的真相。他狠狠的推開她,再推開她,拉著對她戀戀不捨的金箍棒,那麼決絕的轉身,卻那麼黯然的上路。她曾經說,不回頭。
  他又怎麼回頭。他離開,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發覺被欺騙,更因為,當真相展開,他的使命他的責任他的戒律他的目標依然還在等著他,還是束縛著他。他不能不離開,不能不回到那個既定的身份裡面。愛情是那個身份那個世界不允許的不該存在的東西,悟空的一萬年,他何曾沒有親眼目睹。當他們因為這樣那樣的不得已不能不回到那個既定的位置身份,便必然要捨棄,無論多麼疼痛。
  他在浮沙上寫下,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他不是不愛,但卻也不能不負。命運的狂風捲過,浮沙流動,將那些愛與疼痛,捲過他們之間,凜冽而殘酷,把心割出一道又一道的無望。
  而她的身世尋回了她。她變成了美得清新脫俗的她。擁有了可以實現她的承諾的力量,為他救出他的三個徒弟。於是她去了。那個曾經追著他說你愛啦的明快女子,在戰場上救出他,眼睛縹緲的看著虛空,話語平靜淡漠。但他的目光,卻再也沒有離開過她。不是因為她變得美麗。而是因為,他揪著心咬著牙分開後,那些無時無刻在心頭輾轉的寂寞,那個從來沒有遺忘過的女子,變成他的煎熬,他放不開忘不了的想念。他終於對自己承認,你愛了。
  她對她的族人說,我還有事情要做。留下來,當然是因為愛。但是她對流著淚的他說,我不會再回頭。當那艘宇宙飛船燦爛的劃開天幕,留下她一個人面對無盡荒涼,你的心也就蒼涼起來。天地蒼茫,她只剩下自己,冷清而寂寞的存在。
  她去替他向玉帝頂罪,當宣判她將被處決時,她是那麼平靜,她用盡了全心,全力以赴,愛了一個人。
  只是本來要去天庭講道理的他不能再平靜。宇宙蒼茫,天地洪荒,總有一個人,對你而言,是獨一無二,最最珍貴的。他不能讓她死去。他終於向孫悟空伸出了手,背棄了他一直背負的信仰,接過了那根屢次為了愛情而舞動的,金箍棒。五百年後,愛情又一次在冰冷蒼白的天庭里,綻放最燦爛的光。
  但是命運不給我們完滿,它要破碎與殘酷。她面對自己的死亡,那麼平靜,但是看著他一次一次的倒在自己面前,卻撕心裂肺的大叫著「不要啊」,血那麼殷紅,那些仙風道骨的神仙們,眼神卻那麼麻木。
  孫悟空把刀架在了玉帝的脖子上,他斥責著那些代表天地最高意旨的神,你們這些白痴到底在想什麼?愛一個人有罪嗎?他的聲音裡有著顫抖,那是他五百年里一直不曾間斷的後悔,一直不曾忘卻的追憶,他用他一萬年的誓言,提醒愛裡的人,不要讓自己後悔,不要讓愛情疼痛。
  玉帝脖子上的刀,讓唐三藏終於能夠,一點一點的爬向她。那個禁錮她的高台,此刻是天涯般的傷感距離。他一點一點的靠近她,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然後,摔了下去。
  不到最後一刻,怎麼知道從前輕而易舉可以握住的手,簡簡單單可以擁抱的人,咫尺之間,竟是天涯。但是幸好,有愛,便無所謂天邊。他用盡最後氣力,讓她看見他的三隻手指,慢慢,慢慢,一個一個彎下。那三個字,他終於對她說出來。縱使他們看不到對方的眼睛,縱使他們已經不能靠近彼此,縱使幸福離他們,那麼那麼的遠,但他們的心,終於合在了一起。
  他在如來的手掌里,他說,我要跟她在一起。
      如來問他,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只能維持道今天日落,你覺得呢?  他說,我願意。
  如來說,你的愛是有限的,而她,是想要犧牲自己,不是為了結果。愛情,卻是不求結果。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愛情是求結果的。為了彼此的愛,他們放棄了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她本想要的愛情,是與他廝守。他本來的理想,是取到西經。他放棄理想成全她想要的幸福,而她,放棄生命放棄幸福想讓他完成他的理想。愛到最深處,才是成全。
  他看向她,他說,我回來了。
  但是命運啊,總是要讓人痛,讓人如萬蟻鑽心的折磨,讓人心裡空著一個深不可測的洞,不管你願,不願。彷彿這樣才深刻,這樣才能參悟那虛無飄渺的道。命運從來就不喜歡花好月圓人長久的歡喜。
  她成了他一輩子也不騎的白馬,他們依然必須上路,重複那九九八十一難的磨礪,取回那救贖世人的經文。
  塵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空曠的沙漠裡,他們向命運的深處,一直走。再艱難,再慘痛的路途,他們也都走過,前路即使再莫測,命運即使再變幻,那又如何。
  他們的腳印,在荒涼的沙漠裡隨風即逝,但其實,刻在了天涯,刻在彼此蜿蜒的掌紋里。
  若是得君長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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