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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門前狗--Barking Dogs Never Bite

绑架门口狗/BarkingDogsNeverBite

6.9 / 10,322人    Hong Kong:106分鐘 | Argentina:106分鐘 | USA:110分鐘

導演: 奉俊昊
編劇: 孫泰雄 奉俊昊
演員: 李成宰 裴斗娜 金羅河 邊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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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瞞姐

2011-01-11 01:03:04

笑到痛時方始真


      搬出《綁架門口狗》這尊舊物來看,一方面源於本人深陷的「處」情結(它是奉俊昊2000年的長故事片處作),更何況又恰是喜歡的作者;一方面也是工作之後心隨境轉,少了上學時那份「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執念,對嬉笑打鬧減了幾分拒斥,反而中意它那份癲狂的喜感。

    再說這「幽默」之前尚有「黑」字當頭,便又叫人升起幾分懸心的期許。

    雖然一直反對關公戰秦瓊,但到自己這裡也要犯下跨國類比的毛病:《綁架門口狗》時節的奉俊昊,很寧浩。節奏緊湊,戲碼環環相扣,榫卯安插自有奧義,更不乏腹黑笑料。在大眾收看和自身觀念表達間能收穫一種如有天助的平衡。雖也「黑色」,卻也不似《殺人回憶》那種沉鬱堅硬,幽默只來做點綴和調節之用。更不像九年後《母親》的悠長緩慢,故事會在日子的行進中走向灰色的抽象。

 

戚後之喜——「黑色」不是本體問題

 
    主人公行賄一節整個就是夢魘般的段落,雖然他不是道德劇內嚴格意義的好人,但故事行至四分之三,同為小人物的那種卑微與真實,強烈的同情作用使我們已無法淡然面的他的死亡:

A.某君給校長敬酒。

B.校長舉杯。

C.校長拿起酒杯向牆壁摔去。

D.某君一飲而盡。

    席間部份的這幾個鏡頭幾乎與之前同事在洗手間內對那場意外前半部份的描述如出一轍。其中,鏡頭ABC內容順序均為改變;鏡頭D的位置雖有所變動(插敘中在摔杯之前,而這一次摔杯在之後)內容卻是一樣。

    然後是站台部份與事故部份的匹配處理:

A.俯拍:某君身形不穩地立於地鐵警戒線上,一行列車疾駛而過。

B.該人背靠站牌,因胃內翻攪而顯得表情痛苦。(提示樂響起)

C.他躬身在鐵軌旁(嘔吐),亮著警示燈的地鐵逐漸駛近;變焦,作為前景的人物迅速虛化。(提示音樂漸強,逐漸與地鐵進站聲融為一體)

    和酒席部份相似,ABC鏡只相當於同一鏡頭的換角再拍,主要不同來自於「終結前的一瞬」。這一場景在之前事故中分為兩個鏡頭展現:

1.洗手間內:同事向主人公敘述「他被撞死了」

2.(同事口中發出誇張的擬音)受害者的眼鏡在夜空揚起又落下,緊接著一行列車駛過。(同事畫外音:天啊,太可怕了)

而這一次的處理則是——

D.來自軌道的震動使鏡頭顫動不已(轟響的警示笛高過象徵惡兆的提示音,並最終將其取代)強烈的車燈將主人公的臉映得煞白,直至白屏。

    相信此時,多年來被各種花式心理蒙太奇催養成熟的觀眾,儘管心內諸般不願,卻也在主人公單向行駛的命運履歷表內填上了意味終結的叉號。直到一分半鐘後同樣醉酒的女主人公被腳下物體絆到,鏡頭下移我們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才長舒一口氣:幸好是被騙了。之前濃重的黑色基調,彷彿也一下因此明朗許多。(或許該這樣理解:「黑色幽默」在語法構成上,本就是個偏正短語,首先是微笑的心智與能力,其次才是「顏色」問題,夠不夠凜冽,是否「直面慘澹」,只是它的必要不充分問題)

    而為了這遭矇騙,奉俊昊的確備足了籌碼,陰謀開始得還要更早,甚至要回溯到酒席之前——

    一場頗具儀式感的行賄準備後,主人公心懷忐忑地懷抱蛋糕匣,端坐在故事開始出現過的列車之上。其間,以賺人同情為生計的婦女照例把自白書發放給每位乘客。亟需其他物分散注意安定心神的他鬼使神差地讀下去,並無新意的申述:我的丈夫遺棄了我,我有病,請幫助我···他環顧左右,謹小慎微地從蛋糕匣內抽出一枚紙鈔遞給女人,除去一絲疏為此事的倉惶(人可從容為惡諸般,卻要為善行赧顏,這是我一直想不通透的一個問題)神情鄭重坦然,簡直要讓人聯想到烈士赴死的前一幕。在女人和她肩上幼童的長長一躬之後,列車駛入隧道,他黃色的臉孔浮於一片黑暗之上,畫面隨之漸隱。很流暢的死亡暗示,最後一格給人一種遺像的逼真錯覺。陷阱如此縝密,試問又有幾人能夠逃脫?而在我們主角「死亡」那一刻獲得的感悟與悲劇意念——每一個人都重複著前人走過的路,秩序遵循者的悲哀,螻蟻樣的生死,輪迴,一切終歸虛無——卻並不會因他的最終存活而輕易蒸發消解,才正是《綁》的卓越之處。與一些奉「揭發」「暴露」為圭臬,把這兩個名詞作為公式和標籤,概念先行的「影節電影」相比,它遵循的原理很簡單:我也說實話,可不必拂逆善者的心意。其間的微妙平衡,是可以通過一些具體操作進行控制的。

 

共享一個陰謀:

我從幕後伸出手,撓到你發笑

    影片結尾,女主角如願以償和朋友漫步在秋日林蔭道。她一行走,一行不時沖手中的車後鏡修整妝容,忽然抬頭仰望樹林間隙灑下的散漫陽光,發現時機正好,便停下來找準位置,轉動小鏡,精確對焦,將最耀眼的一縷秋陽迎面送給螢幕之外的觀眾。

    這是公然的調笑了——別躲,我曉得你們一直都在哦。不由憶起曾看過的一幅漫畫:兩位身著長袍馬褂的相聲演員人手各執一「老頭樂」,直直地伸出螢幕,目的地竟直指觀眾的咯吱窩。(大概旨在揭發傳統藝術之不濟現狀,標題似是「這下瞧你樂不樂」)沒想到漫畫中所採取的誇張手法竟在這部電影裡得到實戰演練,且突破二維材質限制,當真從畫框內伸出「一隻手」來(一束能引發視覺反應的強光,不可觸碰卻真實可感),直要搔你心頭的癢——一隻調皮機敏,善於鑽營的指頭輕易捅開了製作者與觀眾裡應外合卻一直心照不宣的那層窗紙。就像在密密麻麻的演職員表最後,出其不意地冒出一個大到佈滿整張螢幕的「YOU」,觀眾忍俊不禁之下又埋著怎樣的心驚:糟糕,全讓這傢伙看透了····有點脅迫性質地,就這樣輕易將你拉到體己和共謀的高位之上,你身不由己,想要擋住眼睛,卻又環顧週遭慢慢收回手去,而影片也恰在這個當口知心會意地結束,探出全螢幕黑色的演職員表。不得不慶幸電影是在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畫面下收場。其實你胸腔內的那架小鼓一直未曾停歇,好擔心這傢伙玩興未盡,忽而再腹黑地鏡峰一轉,拋給你個灰黑色的在劫難逃:大家全部在場,一個也跑不掉~~只能承認那靈活轉動車鏡的手腕之上,的確附了某人的魂——一個有著年輕心臟,會用重金屬結尾,面對命運之中暗色還肯做出促狹鬼臉的奉俊昊。

    痛與快之間,僅一線之隔。吶,列為看官,這力道可還正好?

 

誰笑到最後

    羅伯特·麥基在他的《故事》中說,主人公必須有至少一次實現慾望的機會,至少一次。

    男豬如願以償離開了充滿人事紛爭的辦公室(看來那一盒蛋糕果真發揮了它預想的效用),在學生的提醒中收回向窗外眺望的視線,接收作業,宣佈播放「現代行為主義影片」(是導演借演員之口的夫子自況麼)。這時學生們紛紛拉上窗簾,他那泛黃的面孔沒有任何內容地陷入黑暗。結果總不似追逐的過程濃烈美妙;達成後的慾望並不能命名為幸福。

    女豬希望有朝一日天時地利齊全,自己的見義勇為被媒體挖掘報導,上一次電視,再就是遠離枯燥的工作進行一次郊遊——這後一個她實現了——但轉念一想,這卻是一條與生活本身齊平,並不需耗費如此多故事能量便能作出的簡單決定,是在故事原點即可實現的「偽命題」······

       看門大叔的夢想(?夢想不分高低)是要在地下室的掩護下燉一鍋香噴噴的狗肉,不過,在影片所持續的九時分鐘內,這鍋作料齊備老湯似乎總為不速之客攪亂,從來沒有喝到過肚裡。好在生活還將繼續,他老仍機會多多。

    而只是單純地想要吃飽,睡在地下室的那個傢伙,又會在何處度過餘生則只能考各人去忖度了。嗯,一處知難而退的留白。

 

 番外之顏色

 
    黃色似是被賦予了特殊含義。一開始張貼尋狗啟示的女孩穿著檸檬黃的雨衣,而後她抱著失而復得的狗出現,穿著同樣是這個顏色;女主人公每一次為了狗的追逐和奔逃,皆身穿乳黃色的連帽上衣。在一次好萊塢高潮式的的奪狗狂想中,藍色天空背景下出現了成群結隊身著黃色上衣,灑下金黃紙屑為她鼓勁助威的人。男主人公雨夜尋狗,白天張貼告示,都穿著那件與他日常顏色大異其趣的明黃雨衣。

    但也僅僅止於此處,作者在諸多符號及標識中選取了這一燦爛耀眼的警戒色,作為與狗有關的顏色,人為構建條件反射可能折射出個人偏好的小趣味,只是談笑,卻與宏旨無干。


笑余


/笑之評級:不只是啞然,讓人噴飯那種笑。租房處供暖過盛,睡前窗子一律要錯開幾小時兩寸來寬的縫兒。本人豪邁的笑聲在朔風裡飄送,門衛大爺八成以為這裡窩藏著個神經有問題的主兒。


/笑你我錯在一處

這種拿你我以往觀影常識開涮的小玩笑,最「過份」一處,莫過於一直受女主角之恩老太婆在死前寫給她,並在女豬事業出現危機的當口到達郵局的一封信:經驗告訴我們,機會來了,翻盤的機會!而最後的慰藉,只是「我在樓頂曬的蘿蔔乾,全歸你了~~」···原來只要蓄勢充足,小趣味也可以打開情感的閘口,如一道山洪噴薄而出,衝破我們平素戴慣太久面具而表情僵硬的臉。

/笑自己:如果單單只是笑時間可笑之人,不平之事則顯得有點矯情了。奉俊昊在結尾不忘玩轉自己一把。帶著些許的夫子自況意味,他借晉身大學教授的男豬之口說道:今天我們要看一些現代行為主義影片。

/驚悚之笑——某人被砌進牆內的故事。模仿的爐火誇張底光,投射在牆壁碩大的陰影,加之看門人過度的肢體動作,使這個段落乍看似乎是對恐怖片的戲仿,然而,直覺與對集&權制度感同身受的了解讓我們知道:「並非這樣簡單」,故事的核心是如此的「地下」與見不得天日,實為一處不用糖衣包裹便難以下嚥的沙礫。

/含淚之笑

關於居住在下水道的流浪漢,我不想多說什麼,面對最底層,任何闡釋都顯得矯情。只記得不能靈活申辯的舌頭說,

「我只是餓···」

一個被拋棄於社會體制與保護之外的,草芥一樣,不如狗的 一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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