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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Seven Samurai

七武士/七侠四义(港)/TheSevenSamurai

8.6 / 367,101人    207分鐘 | 160分鐘 (international version) | Argentina:163分鐘 | Sweden:202分鐘 (2002 re-release) | UK:150分

導演: 黑澤明
編劇: 黑澤明 橋本忍 小國英雄
演員: Keiko Tsushima Takashi Shimura 三船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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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瞞姐

2011-01-11 01:59:16

失敗的武士 無根的農人——七武士之菊千代


       菊千代搜出村民藏匿的武器後,湊成了支「草台班子」,在村民和武士中間著實出了次風頭。可面對老大質問時他一反樂態,開始了醉酒似的的叫嚷:「我真想把這個村的人都殺了!」沒有比農民更壞的東西!他們有一本正經的面孔,一個勁兒的行禮......吝嗇、狡猾,軟骨頭、心眼小,狠毒,該殺!「似乎他和農民有著不共戴天的立場。可明眼人不難發現,他可能和自己口中的「穢物」有著斬不斷的牽絆;果不其然,緊接著他調轉矛頭——「是誰變的?!你們武士!強盜要來,就要把莊稼都燒掉!」這一喊,農人的溫存與無力暴露無遺——對糧食近乎兒女般的憐惜,對大人們怒不敢言的怨憤。讓人不禁想起他信誓旦旦,拿出證明貴族身份家譜的那一幕,不假思索就承認了武士們無心或者有意指出的女名——菊千代。當然是個拙劣的把戲,他沒有武士的修養,氣質,哪怕是形狀。和這個被人當作笑柄的名字一樣,他本身就是個淒涼的笑話,只會遭遇孔乙己似的尷尬:「這家譜是你的麼,從哪裡偷來的?」無異於將皇帝的新衣捅破,將他晾曬在灼人的陽光之下。

    其實早在他見識了老大的實力,粘在人家身後時,就遇到了質疑:「你是武士嗎?」「當然是嘛!」他說著跺起腳來,揚起一片塵土,然後憨氣十足轉了幾個圈。像個急於通過小動作擺脫窘境的孩子——實際上也差不多,沒有身份、能力、甚至名字的一個人,根本不應奢望話語權力。不由想起「君子固窮......者也......」孔乙己似乎還幸運一些,擁有一套語言構架的屋子,哪怕是繩床瓦灶,受了傷仍可蝸居其中。這是一道聊勝於無的牆圍,內裡最後的屏障和慰安。相比之下,菊千代沒有掉書袋的文字本領(這更證明了他的偽武士身份),於是他選擇了更適合自己的方式——阿Q式的無賴——流氓無產者的武器。具體操作上主要有兩點原則:破舊立新,一破一立。一方面,通過各種手段向武士身份(不是階層)靠攏;另一方面,極盡貶損農人之能事,在此時的菊千代和彼時的農人甲間樹起厚厚的障壁。

    他樂於抓住一切與明武士身份的符號不放,比如在菊千代這個名字受到嘲笑(更多是因為質疑)時,那個第一時間被抄起的佩劍:盤問手持木械的農人有沒有扎槍;智乃家的瘦馬,被他相中來表演策馬奔騰的瀟灑,卻又一次讓人大跌眼鏡,越過棧橋,一匹瘦馬悠然自得地顛了出來,御者卻不知所終;滕四郎無意說起弓箭手「才是真正的武士,武藝高,心地又好。殺人根摘蘑菇似的。」不料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激得菊千代深入虎穴,結果殺死一個蝦兵,引來成幫蟹將,把決戰的時日大大提前。就連構築防禦工事時,聽見別人的號子喊得響,他也要加入無謂的競賽之中。
 
    訓練村民自衛隊,他掂量著手裡丁點的權力,把玩不已,嘲笑村民都是稻草人「這可不是牛棚」。他學農人的麻木猥瑣,惟妙惟肖,引得鬨堂一陣。最過火的一次,就要數前面提及的那次「轟炸」。不知他做出種種惹人發笑的舉動時,內心是怎樣的滋味。慢說粗人一個,不能體會傷悲。他發出的每一記重拳,都落在了自己臉上。他之所以了解,是因為自己曾是那個族群中的一個,其中令人厭惡又洗刷不掉的暗昧,已浸入骨髓,難以洗刷。他好色:偵探強盜實力,他最關注的是女人。三代出貴族,滕四郎送飯給智乃,覺察到她的猶豫:「要是怕羞,我就躲開。」這種溫存,菊千代恐怕是窮極一生,也學不來了。他能炫示的,只能是貼身的家當。瀑布捉魚那齣戲,他身著丁字褌走下水潭,得心應手地把木條穿進魚兒口中。身上那批不大不小的腱子肉,崢嶸欲現的陽具,大概也是他試圖展示的對象。
 
    菊千代是夢醒時分的村民,他好吃貪色,想到的卻不只是糧食和女人。他被迫脫離了土地,就成了失根的植物。確切地說,是連根拔起的莊稼。遊蕩在城鄉的罅隙,前路是無法兌現的蒼茫。他理所當然想到了武士,往昔故事裡集勇武和愛戴於一身的人群。當然也不排除那些飛揚跋扈騙吃騙喝之徒的「權力」與「瀟灑」,已經超乎了農人的想像,加重了他的天真——以為農民的那層皮肉一經剝離,就會脫胎換骨。卻不曉得血液的置換絕非一朝一夕。也沒有想到這是沒有返途的末班車。況且,這個階層的昔日風光,決定他們不會低下高昂了幾個世紀的頭顱,容納一個賤民入內——那句玩話道出了實情:「這個三角就是菊千代」所以他只能頂著武士的面具,做個不折不扣的小丑,面目不清地混跡人間。本我在自我之下的掙扎,猶如地表之下的岩漿,滾燙而熱烈,最終沿著薄弱部位爆發。它的力量是驚人的,強烈到讓真相衝破謊言的包圍:在營救幼童時,菊千代不合時宜地痛訴血淚史——他就是當年的我啊!

    包圍戰的最後時刻,他充當了炮灰一樣的角色——惟其如此,人們才不會對於先前的烈士的犧牲無法釋懷,以致痛呼「黃鐘毀棄,瓦釜雷鳴」。那一瞬的無畏,是出於本心,還是一貫的恃強耍蠻,抑或目睹戰友犧牲燃起的悲憤,都不再重要。儘管悲壯里摻雜著著幾分滑稽,卻或許是他脫胎換骨破繭成蝶的必然選擇——來世做一個真正的武士。當烽煙散盡,三個倖存者站在泥土潮濕的新墳前,老大說:「我們又一次被打敗了。獲勝的,是那些農民」。這裡的「我們」,如若有菊千代一個位子,相信他也會在九泉之下興奮得轉幾個圈吧。又或者,他原本可以成為化劍為犁,插秧之歌飄起時最活躍的一份子。那個時候,做一個農人,還是武士,將會真正地由他自己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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