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告別的戀人

       也許那滿坡跳躍的綠色自打一入腦際就沒打算再離開那裡，它以一種姿態在什麼地方停留，一如書中的那句話「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份永存」。這是不該作為小說對立面的這部《挪威的森林》該有的態度，賦予某個隱喻或某種並非所有人都能夠信手拈來的信念一個得以自在延續的時空。
  
    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感覺，但凡跟村上春樹扯上關係的，必然要被「村上化」才能不失掉在任意一個時刻都能夠體會餘味悠長的機會。很難明辨這是因筆調油然而生的錯覺，還是對村上精神世界的順從，那個世界的人和事靜謐而富有魅力，如果確實需要用什麼去證明不動聲色的力量，這再合適不過了。只要選擇接近，便只好悉聽尊便。所以同樣只好撇開《青木瓜之味》和《三輪車伕》什麼的不談，作為這部電影導演的陳英雄，曖昧點講，亦成了村上春樹的陳英雄，這樣一來大可不必糾纏於這是不是一部被越南調調「打擾」了的日本電影了。其實村上向來是國際化的，這也使他的作品不至於被簡單的貼上「日產」的標籤，而就這部電影來說，一位法籍越南導演，一支老牌英國樂隊的經典之作，以及同樣來自英國搖滾樂隊貝斯手的配樂，與一群東方面孔和日式電影柔美自然的色調又可以那麼相得益彰，卻不出乎意料。

   《挪威的森林》是無法被機械影像化的，單單對情節的模仿和演繹只能徒有其表，食之有味但不見得有飽腹感，那種空蕩蕩的感覺來去無蹤，完全不能按圖索驥，即便某一瞬間為之動容了，大腦生硬的下達指令，眼球開始唯命是從的產生酸脹感，也終於不能悲從中來，從源頭就錯了。像綠子說的那樣，「……該悲傷才是。可就是不行，完全無動於衷。既不悲傷，又不寂寞，也不難受，幾乎什麼感覺都沒有。」

    如果妄想從愛情中跳脫出來只談生死，那顯然是會錯了意。這「許許多多的祭日」，何曾將愛的濃情蜜意稀釋過，卻在綿延的思念和反省中過濾出愛的要旨，這綿延的始端是悲傷，彼端卻是如影隨形。愛的過往，那些確確實實親力親為的反倒更有可能被時間掩蓋，顯得形同虛設，或再也找不出區別於他人的理由，而那些無法明示又難以捉摸的卻在眼下，甚至更遠的未來，成為你對一份感情的堅守。無需更多的暗示，我便要對那人唸唸不忘。每個人的一生總要去面對許許多多難以察覺的「祭日」，並非只有死亡，還有結束、消融、遺忘、訣別、淡漠、覺醒和重生，我們時時刻刻的與過去告別，只有生命的消失才讓我們恍然大悟，而只有生者的不忘才讓逝者的靈魂有了螢火蟲般的微光。這即是影片中所說的「深く愛すること」和「強く生きること」（關於深愛和關於堅強）。

    也許直子可以更漂亮一些，也許綠子的頭髮可以更短一點，但事實上菊地凜子和水原希子都不算令人失望，但松山健一的形象卻更能貼近我腦中那個如透著微光的樹林般的渡邊徹。Colin Greenwood的配樂也給了片子不錯的註解，特別是「時の洗禮を受けていないものを読むな」（閱讀不因時間而褪色的東西）的曲調，從中我們大概能聽到時光潺潺流過的靈動和彷彿亘古不變的愛的堅持。而The Beatles的《Norwegian Wood》無疑是影片聽覺的靈魂所在，將你帶去那所如挪威森林般清冷的房子，尋找你「失去」的女孩，如果今天的目光不再是昨夜的交杯換盞，那麼也許更多的可能是，她只是你幻覺中的預告，實際上她還未曾到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