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少林寺》：找前人要點兒東西

文/滿囤兒


        大家都知道，如今全球的影視圈都在鬧劇本荒。好創意已經是相當難覓了，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就只能從別人那裡要點兒東西來湊數，而伸手向前人要又無疑是最常見的情況。找離自己比較近的前人要點兒細節，叫借鑑；找經典要點兒保險，叫致敬；找古人要點兒文化味道，叫弘揚。以現代的角度來看，雖然《新少林寺》並不是直接將82年版《少林寺》的舊瓶裝了新酒，而是把舊瓶子貼了些新的、當下熱門的標籤，然後在把舊酒新酒摻一起灌進去。影片有80%以上的段落都會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些似曾相識的印象不一定來自某一個具體的經典，卻總逃不出近幾年的熱門套路。


        當創新被重複，變成了新的俗套。


        在82年版《少林寺》的時期，武俠片和功夫片裡的復仇小子，還都是純情的天真的少年。可是近幾年，也不知道是誰首先引入了創新，利用權勢人的失勢來製造仇恨。隨著明星越來越大牌，電影對視覺的要求越來越高，草根復仇小子從形象上已經不太合適大明星來演了。而失勢的權勢人物，卻能夠同時保證形象上的光鮮和角色情感上的豐富，正中步入中年的偶像派們的意願。他們既想證明演技，證明白己可以演情感糾結的角色，又不希望能夠在影片中保持比較強勢的角色形象。於是，類似《新少林寺》中劉德華扮演的主角侯傑這樣的角色，一下就流行了開來。這種角色的引入，很好地將偶像派大牌們引入了原本並不上檯面的功夫片裡。以往功夫片都是打星來演，有濃郁的「苦力」色彩，現在則更傾向於讓偶像派來演打戲。打得好看不好看不要緊了，反正特技和特效在那裡撐著。土氣的功夫片也就跟著變得時尚了。


        如果你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偶像派演功夫片男一號，演一個原本孤傲的權勢人物，因為背叛了落魄，背負仇恨的話，你也許會感到很新鮮，但是當很多影片都採用這種路子的時候，就變成了新的俗套。影迷們究竟需要多少又帥又能打，同時還要背負「沉痛」歷史的角色呢？實在是不好說。反正以目前來看，這個新俗套似乎還很雙贏。在華語電影環境下，大片就等於是武打+特效+爆破+偶像巨星，要想實現這樣的組合，也就只能採取這種角色設定。巨星不想角色單薄，不想打得像個糙爺們兒，也就只好讓自己先富貴後落魄了。李連杰在《霍元甲》里如此，黎明在《十月圍城》里如此，甄子丹在《錦衣衛》里如此，趙文卓在《蘇乞兒》里也如此，連原本最草根的功夫英雄陳真，也在最新的電影作品中被包裝成了雅痞。照此趨勢發展，大人物被出賣/陷害後的復仇，八成要緊跟著打擂台，成為功夫片的第二大俗套設定了。


        功夫片和動作片，誰才是最貼切的類型標籤？


        以前有一句話，可以讓華語電影非常自豪，那就是「好萊塢只有動作片，只有我們的才有功夫片！」陳嘉上和李連杰，用《精武英雄》為功夫片在影史上確立了一個獨特的地位。之前的劉家良等人，之後的甄子丹等人，也都是功夫片這一類型的佼佼者。可是隨著電腦特效應用的越來越廣，華語武俠片和華語功夫片這兩個我們的特色片種，都在逐漸喪失自己的原本的獨特魅力，都在慢慢滑向仿好萊塢動作片量產模式的深淵。在《新少林寺》之前，陳木勝導演的兩部作品，《保持通話》和《全城戒備》都很明顯地展露出了該導演的動作片傾向。就算陳木勝之前的作品，也都是動作大過功夫。可以說，陳木勝是執導時尚動作片的一位好手，但絕不是功夫片的合格生。於是我們看到，《新少林寺》有一場精彩的馬車追逐戲，又有十分勁爆的炮轟少林寺戲，都十分給力，可就是一到兩人過招或多人混戰時的場面上讓人極度脫力。


        影片宣傳期一直在強調少林的正統武學，可是由於調控不當，影片中對武學的突出力度十分薄弱。謝霆鋒等人的打鬥動作和普通動作片裡的搏擊伎倆無異，快拳連擊也有很重的詠春影子；吳京等少林和尚的打鬥動作看似豐富，其實常常點到即止，根本就沒讓觀眾看出少林武學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來。尤其讓人覺得哭笑不得的是，在眾人救勞工的戲裡，幾位武僧還進行了「飛行」表演。既然都少林武學了，還非得讓威壓壞胃口嗎？影片最後，謝霆鋒率人攻入少林寺，武僧們什麼徵兆都沒有，就紛紛抄起刀和人家對砍。這和尚動刀，不能算是「正常」狀況啊，心裡都不用掙紮一下嗎？大人物的糾結就得給倆小時，小和尚的糾結就不值三秒鐘？影片對於功夫，尤其是少林武學的展現，完全就是一個宣傳的幌子。影片基本上就是依靠陳木勝紮實的動作片功底打造出來的，非向前人要一些功夫噱頭，能唬得住功夫迷嗎？如果真的以為只打兩遍七星拳的套路就能應付觀眾，那觀眾還不如去看科教節目呢！


        用前一輩少林人的死，來強化當代少林寺的崇高感。無恥！！


        最後要說一個讓我個人比較生氣的事情。這個角度在別人眼裡可能不會像我想的那麼嚴重，但是我懇請讀者能耐心聽我說完我心中的所思所想。


        影片重點描述的少林僧人有五個，分別是吳京、余少群、釋延能飾演的武僧三師兄弟，成龍飾演的煮飯僧，和於海飾演的方丈。在影片的最後，除了頗具喜感的客串演員成龍外，其他幾個少林角色均壯烈犧牲，還是一個一個地犧牲。兩千萬搭建的「少林寺」也在炮轟少林寺一場戲後毀掉了7成。這樣一來，至少在片中，這個前一輩的少林寺，可謂人寺皆毀，悲壯至極。在看片子的時候，每個少林僧人的犧牲，每一個在少林寺里炸開的炮彈，都在將「少林寺」這三個字的崇高感向更高一個層級推進。到最後，你會對「少林寺」這三個字的崇高產生出莫名的崇拜感。當然了，這是通過導演高超的手段實現的。


        可我們換個角度想一下，這種人為的拔高，最後的得益者是誰呢？ 是當代的少林寺啊！聯想到現如今嵩山少林寺已經在釋永信的帶領下高度的商業化了。我們就不免更加唏噓。在影視作品中讓一個角色犧牲，是一個多沒有技術含量的行為，可是這種影像手段卻能夠起到出色的商業暗示。可以說，本片其實是在用前一輩少林人的犧牲，影像少林寺的毀滅，來給當代「少林寺」這個品牌貼金。這就好像某黨，總喜歡用愛國主義影片中那些前輩黨員的壯烈犧牲，來給當下的自己貼金，為自己享受「勝利果實」當幌子，找藉口一樣。讓人覺得無恥，很無恥！


        《新少林寺》是陳木勝用嫻熟的動作片技巧拍的一部功夫片，在力有不及之處便大肆向前人「借鑑」，於是導致了乏善可陳的尷尬局面。故事很俗氣、角色設定很極端卻不夠生動、表演很用力卻脫離真實、純粹一些的武打動作基本上都是人看過的，想表現的「禪武」精神就更是完全讓人感覺模糊。影片稍微可看的，也就是動作場面（不是武打場面）的火爆和成龍說方言時的可愛。我所期待的那種少林武學和現代搏擊的碰撞，少林冷兵器和西洋槍炮的碰撞，看來都要等下一部少林題材電影來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