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確，但不完美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黑天鵝》這部片子一定是解構主義者的最愛。因為它寓意清晰，意象繁多，但其隱喻都有明確的指向。
《天鵝湖》中，純潔善良脆弱的白天鵝，和魅惑熱情的黑天鵝這一對雙胞胎，完美對照著Nina的兩個人格。不知道是精妙的對應出於巧合，還是導演的創作受到了芭蕾舞劇情的引導。在最後一幕的首演中，這樣的對應做到了極致：分裂人格的轉換恰巧與舞台上的角色形成了完美契合，於是達到了本不可能達到的一人分飾兩角的感情釋放。
聯想到Beth的落寞悽慘，我們發現，Nina自戕的悲慘結局，事實上是沿著一條宿命般的路線，不可避免地進行下去的。黑天鵝白天鵝兩個分裂的意象，以及魔鬼般誘惑著Nina釋放自己達到完美的湯瑪士，預示著她必將走向分裂以求完美。而Beth就是Nina的明天，這給她的身份增加了強烈的悲劇感。起著同樣作用的還有Nina略顯詭異的「Mummy」。而所有的悲涼都是她們的身份所賦予的：傑出的藝術家往往註定承受著孤獨和疏離，而他們中的演員個體，更是不得不在自我和角色，自我的角色和角色的自我中掙扎。這一點其實也是影視作品所經常關注的。
循著這樣精確的對應，導演有力地掌控者劇情的發展，在不同時刻布下從不經意到明顯的扣子，不同場景營造著逐漸緊張起來的氣氛，一點點地增加著劇情的張力，直到最後的演出，舞台上下的角色融為一體：在分裂中得到了最大的釋放，在死亡中得到了永遠的平靜。
事實上本片被人廣泛詬病的一點在於，很多手法顯得太過老套。比如大量出現的鏡子，看著廁所里、排練室裡、地鐵窗上、家中浴室裡不斷出現的另一個Nina，只要看過幾部好萊塢懸疑片的人，都知道這姑娘要分裂了。還有什麼洗手發現流血了，逼仄的黑暗甬道，突然閃過的黑影，用畫嚇人，甚至包括搖搖晃晃的鏡頭裡一張大臉——這預示著主人公搖擺的內心啥的是吧。
但這其實就是本片的優點所在：雖然用了大量的俗套，但不像一般的懸疑片那樣，為用而用來嚇唬人，《黑天鵝》的鏡子鏡頭都用得非常精確，恰到好處，完全跟隨著劇情的節奏起起伏伏，很能抓住觀眾。這也就是為什麼事後想有這麼多俗套，但看的時候卻覺得蠻好看，挺抓人心的。最後，如果說本片有什麼超水準的驚艷之處的話，就是時而堙沒時而跳脫時而跋扈的交響樂配樂，非常好的營造著氛圍，協助掌控著節奏的舒緩。但事實上還是從《天鵝湖》里取來的，這就還要回到完美對應上去。
總而言之，導演非常巧妙地尋找到了《天鵝湖》里分裂的黑天鵝白天鵝，以及悲劇而略帶驚悚的氣質，將之抽離到現實生活中，形成精確的對應，並準確無誤地運用各種元素推動劇情，最終，在對舞台角色的回歸中形成了完美的契合和高潮。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這部電影的話，就是「精確」。正如前述，一切的技法都很好地為其主題服務著，在不斷加深的懸疑氣氛和浸透其中的悲涼感中，層層推進，沒有任何的失誤。同樣的精確感還表現在演員的表演上，娜塔莉波曼影后級的表演非常驚人，尤其是猶豫脆弱的白天鵝一面，與之相比黑天鵝一面略顯單薄，但總體驚艷。配角的表演也都非常到位。
有趣的是，正如劇中湯瑪士對Nina表演的評價，在技術上可以做到完美無誤，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完美。本片也一樣，每一格鏡頭都精確無比，但顯得不夠打動人，不夠有魅力。如果按本片裡的隱隱暗含的，一切藝術作品最終都是性吸引力的話，那這片也是完全點燃不了觀眾的慾火的。
所以，這裡又有了一個有趣的對應，這部電影的最大優點和缺點恰恰和一開始的Nina相仿：精確，但技術上的完美遠不是真正的完美。也許這也就是同樣作為藝術家的導演，還沒能完全釋放自己，沒能完全發現和展現另一面的自己，還沒將自己置於糾結無比的地步，也就不能達到藝術上的完美境界。當然，正如我們在片中所看到的，這樣的完美對於藝術家本人是無比危險的，但對於天生的藝術家來說，這是宿命，沒有什麼可以阻擋。
結局如何？戲外跟戲內同樣精彩，我們等待接下來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