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方舟——技法精到，立意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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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方舟》——一個鏡頭的禮讚，一個女人的史詩
2010-12-25 17:19:28
看《俄羅斯方舟》，是一次讓人震驚和沉迷的觀影經歷，一個鏡頭的低聲細語，不到五分鐘的概述，敘述完了一個傳奇帝國的輝煌和沒落。高超的藝術實驗和大膽的攝影嘗試，拍攝者已經超越了常規的電影拍攝模式，超越了一般故事講述的規律，嘗試的是深邃夢境的複製，隱喻的集合，幻像的重現，人影憧憧，暗語婆娑，視界迷離，人心由所見而時喜時哀。通過幾個鐘頭的影片，道盡了俄國帝國時代的盛衰起伏，也言畢一份對世事滄桑變幻，歲月恆久流逝的憂傷和不捨。
隨著兩個突然墜入這其中的陌生人的遊歷與視角，一次夢境般的黑暗與光明，繁榮與頹勢，輝煌與黯淡，喜悅和感傷的時光漫步就此拉開序幕。亦幻亦真中，俄羅斯已經逝去的王族們的笑顏與哀傷，瑰麗的藝術珍寶所散發的光芒，猶如於長廊中左閃右搖的舞女之裙，透射著俄羅斯冬日難得的和煦陽光，輕載了高雅和青春，在輕盈躍起後緩緩落地，在盛開和歡笑之後，慢慢墜落。

鏡頭追隨了一群參加皇族舞會的軍官和貴族們開始，茫然失措的講述者跟隨他們穿越過幽暗的地道，攀爬螺旋的樓梯，這螺旋似乎是一種輪迴，也是一種失去「每一個人都消逝在這螺旋的盡頭...」回憶在茫然地找尋著復甦的路徑。暴虐的彼得一世被簡略地概括，他雖然在俄國統治者中的地位顯赫，但顯然不是藝術家和電影拍攝者們的愛好和側重。導演意欲表達俄國的藝術才華，證明它除卻了廣袤的領土和戰事上的輝煌，也是一個充滿高雅歐洲情調和藝術修養的國度。
第一個被他倆發現的，就是俄國最偉大女王——葉卡特琳娜二世。短短幾分鐘裡，鏡頭簡描出盛年時女皇的優雅，寬容，幽默和橫溢的才華。這是讓俄國人非常驕傲和自豪的女人。她側身優雅地吐字，敲打的手臂暗示了她對音樂的精通。上演的舞劇里，舞者們圍繞著出現的女武士起舞，是對操戈的女人的禮讚——這也是葉卡特琳娜對自己戰績的自得，她尚武精神的體現。而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就是在演出開始前，有一個類似導演般的男人走向舞台後，對在戰車裡的女主角傾訴愛慕之情。這個細節似乎暗示了卡特琳娜登上王座是依仗情夫的事實，而向男人飛吻媚笑的女武士也暗示了葉卡特琳娜善於利用他人的精明和她宮闈生活的混亂。
葉卡特琳娜奔向劇院裡的廁所，誰料打不開門，她就詼諧地發出嘆息向外面飛奔。實際上葉卡特琳娜登上王位後，在待人接物方面非常寬厚仁慈，日常生活中有著良好的修養。她赤腳一路奔出去了劇場，倚在窗邊望向俄國的冰雪，這常年的冰雪讓她迷戀，她的身後，是她征服的宮廷和順從的奴僕，她面向的，卻是窗外安靜的俄國冬雪和那份自然自由的寧靜。一個向窗外凝視的情景幾乎道盡了她的時代的惆悵和孤獨，難以言說的不捨和逃離，這也為俄國帝國時代投下了陰影和悲涼。再傑出的君主，她也有撒手的一刻。再鞏固的王朝，也有衰落之日。這個凝視窗外的動作預示了每一個時代所必然要面臨的東西——那就是結束。女王的離開預示了王朝時代的衰亡，但她已頻頻往外張望，有了離開的念頭。葉卡特琳娜不僅是位卓越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她也是一位懂得賞識藝術的君王，在她在位期間大量收集了很多歐洲的名家名畫，這使她在電影導演那裡得到了欣賞和偏愛。

當我們再次與這位女皇邂逅之前，外交官偶入了一個冰冷的房間，當他問及裡面軍人和棺材出自何處時，被告知這是和德國的坦倫堡戰役。這次戰役使當時俄國遭受重創，加速了封建帝國制度的滅亡。之後在金色大廳裡，看到了葉卡特琳娜女皇，她已變成了垂暮的女人，呆立在王宮中，遠處有一群她的子孫在老師的帶領下玩鬧嬉戲，但她衰老的靈魂再也無意於這一切。這不到一分鐘的鏡頭裡，高度凝練了各種深妙的隱喻。疲倦的葉卡特琳娜飲了最後一口咖啡（歷史記載，就是高濃度的咖啡導致她中風送命）招呼保姆把孩子們帶過來，她對著孩子們說：鞠躬，鞠躬...自己緩緩地吃力行禮。這鞠躬既像是一次示範，想要教給後代高雅禮儀和修養，隱喻著她給俄國留下的精神財富；又像是一次告別，一個時代的告別。等她站立起來後，她執意到外面去。這次女皇決定離開了，這也是俄國帝國時代盛年的完結。
當僕人打開玻璃門，俄羅斯清冽寧靜的冬季撲面而來，我們也似乎隨了女王的疲乏之軀，站在這高遠清澈的大自然里，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喚醒了久在深邃王宮裡周旋羈絆的靈魂。
隨後女王不顧僕人的勸阻，跌跌撞撞開始奔跑。風雪中，我們跟隨了攝影機著了魔般地追隨她，這是對最好的年景的不捨，對韶華逝去的惆悵，似乎想抓住這逝去的女王。茫茫大雪中，女皇的步伐逐漸飛速起來，幾乎變為某種毫不猶豫的滑行，俄國的帝國時代被延續了太久，最後身心陳腐，以致於當它終於能離開時，它顯得如此如釋重負和迫不及待。
這段追隨猶如夢境，讓人沉醉而感傷。鏡頭緩慢的深入和靠近，而女王卻逐漸地淡出和遠離。像在夢裡一般，我們拼命想追趕上某樣東西，但是卻像被羈絆般乏力緩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漸行漸遠，在遠離和模糊中妄自感到憂傷和無奈；但她卻不自知，似有振奮喜慶之意，依然飛奔前往。在清冽的俄羅斯的冬天，我們就這樣目睹了活潑的歲月的流逝，目睹了記憶的過往，注視著歷史奔向自己的宿命和結束。這段憂傷的長鏡頭用意深遠，是整部電影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