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回不去了——淺談《不可撤銷》

這是我第三次看完《不可撤銷》後寫下的文字，恐怕這也是迄今為止我看得最完整最明了的一次。

「不可撤銷。因為時間破壞了一切。因為某些行為無法挽回。因為人也是一種動物。因為復仇的意願是最自然的衝動。因為大部份罪惡都不曾受到懲罰。因為失去所愛的人就如遭受閃電的打擊。因為愛是生命的源泉。因為即使閃現了預兆也不能改變事件的最終進程。因為時間將揭開一切。最壞的與最好的。」

時間永不停歇。

過去的時光永遠不會倒流，破裂的花瓶再也不會完好無損。此時此刻，我們就站在某個起點上，我們會不知不覺的走進一條紅色的隧道。隧道的盡頭有兩條路，哪一條路不讓我們悔恨終生，我們不得而知。在任何時間我們都要小心翼翼地呵護生命中的美好與幸福，也許是那麼平淡，也許是那麼慣常，甚至好像那已如空氣般的生活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但也許一道小小的裂痕就會毀滅生命中美好的一切，讓人跌入不可撤銷萬劫不復的深淵，永遠不能回頭。

儘管「看點」很多，以致於這部電影淪為電影雜誌上和影迷口中的「世界十大禁片」，用「性感女神莫妮卡貝魯奇為影史奉獻的10分鐘」的噱頭來擴大它的知名度。結果被戴了帽子，強調了噱頭的優秀電影的表現手法和深刻內涵都無人理會。似乎這部電影就僅有那幾個片段。也一定有人粗鄙的、厭惡的跳過讓人眩暈甚至噁心的旋轉鏡頭直奔那些色情與暴力。以為這是一部提供暴力感官刺激的電影，並且在「享受」完那些暴力的鏡頭以後對此片嗤之以鼻。與在地下通道施暴的狂徒如出一轍，享受之後還要施以暴行，唾棄此片格調低下。然後繼續口口相傳，於是更多的蒼蠅來叮這個似乎有縫的蛋，然後吐口口水扔在腦後。在民間逃不過同樣命運的電影還有《薩羅——索多瑪的120天》以及《感官世界》等。我為那些懷著獵奇心理找到，又帶著一臉或猥瑣或鄙夷的神情走開的人感到可悲。

這是一部堪稱完美的影片，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沒有絲毫的廢筆。任何細節的鋪墊或表現都有其用意，包括情節、道具、音樂、音效和色彩等。這部電影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都達到了相當的高度，給人的感受也是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重震撼。

電影的精心設計之外，演員的精彩表現是此片得以成功的重要原因。我心中的女神莫妮卡貝魯奇在此片中的表演讓此片達到不可複製的高度。恐怕在沒有能把強姦戲詮釋到如此令人髮指的程度。而片中的人物性格的設置也是電影的一大亮點。

電影精美的結構，大膽的表現手法，看似凌亂但絲絲入扣的情節使這部電影完整而富有美感。優秀的場面調度和場景佈置讓影片最常用到的長鏡頭一氣呵成毫無滯待之感，促使觀眾的情緒始終被牽引。其所營造的氛圍節節貫通，在各個段落間牽引著觀眾經歷跌宕起伏的觀影體驗。最終達到情感上的認同和心靈上的震撼。

此片大致由十六個段落組成，按影片的順序如下：

1.閃爍不安的演職人員名單；

2.同性戀酒吧發生暴力事件，一傷者被抬出，一人被帶出；

3.馬克仕和皮耶來到「直腸」酒吧找人，與人爭執。馬克仕被折斷手臂，皮耶用滅火器將打人者的頭打爆；

4.皮耶跟隨進了酒吧；

5.馬克仕和皮耶下車找到「直腸」酒吧入口；

6.馬克仕和皮耶在計程車上趕往「直腸」，由於溝通障礙將的士司機趕出，駕車繼續前行；

7.由混混帶領找到變性野雞，得知暴徒下落——「直腸」酒吧；

8.皮耶被警察盤問，混混為二人提供線索並一同前往尋找罪犯；

9.馬克仕和皮耶從派對出來發現慘遭暴力的艾利斯；

10.艾利斯隻身通過地下通道慘遭歹徒施暴；

11.艾利斯在派對上不爽馬克仕的瘋狂舉動不顧皮耶的勸阻隻身離開派對回家；

12.馬克仕、艾利斯和皮耶三人在去派對的路上談論性的話題；

13.馬克仕和艾利斯纏綿後為與皮耶參加派對做準備，艾利斯意外發現自己懷孕；

14.艾利斯獨自在床上若有所思；

15.艾利斯在草坪上看書，周圍有孩子們在玩耍；

16.越來越強烈閃爍的旋轉白屏。

謝晉導演曾經說過，沒有細節的電影是沒有生命的。這部電影的優秀也表現在對細節的把控上。在此主要通過音效、色彩、特效鏡頭的使用和道具進行簡要分析。

音效的主要作用是氛圍的營造和對觀眾情緒的帶動。最突出的表現在開頭和結尾，具體的講就是集中在第三段和第十五段中。第三段馬克仕去尋仇，在昏暗幽閉散發著糜爛腐臭的同性戀酒吧里，在離危險越來越近的時候令人心悸不安的音效就愈演愈烈。讓觀眾意識到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配合著鏡頭的不斷搖晃，將情緒推到一個高點。與之有巨大反差的是結尾的配樂。結尾的配樂輕柔舒緩，彷彿在講述一段往事，代入感很強，讓人平靜的同時整理思緒將通篇的情緒彙集在一起，形成情感上的認同。

在色彩的處理上，此片頗具特色。電影的主要色彩包括：紅色、以昏黃為主的暗色、翠綠色。紅色代表危險與狂躁，主要在第二段和第十段。應用的對象就是「直腸」酒吧和地下通道。這兩個地點也是兩段暴力事件發生的地點。除此之外還有滅火器，地下通道指示牌，紅衣妓女和馬克仕吸粉用的吸管是紅色的。這些也都是影響暴力發展的重要情節。其餘的大部份時間我們所看到的是昏黃的陰暗色調，讓人感覺到壓抑和絕望，像慢慢長夜，像裹在身上的濕布。讓人難過又無法擺脫。直到影片的結尾，第十三段和第十五段出現翠綠色，象徵著生命的希望、自由美好、沒有壓抑。第十三段中僅在後面的篇幅中在窗外露出一抹綠色，也是影片第一次出現這樣的色彩，讓人在視覺上得到跳躍。在第十五段中大部份時間都是用翠綠色填滿整個螢幕，給人巨大視覺衝擊的同時讓人強烈的意識到生命最初的美好，同時也對時間的流轉和易逝的生命產生帶入反思。

鏡頭的處理是本片最大的特點，大量長鏡頭的使用和旋轉式搖鏡的使用使本片的視覺衝擊力非常強勁。主要談談讓人詬病的「眩暈」式鏡頭。這是當初首映式觀眾大量退場的主要原因，有評論說這是對人類極限的挑戰，不一而足。私以為旋轉鏡頭的使用是膽大妄為同時也是不可或缺的。旋轉鏡頭主要出現在前幾段和各個段落的轉接中，它很好的表現了狂躁不定、危機四伏的氛圍。像同樣以倒敘時間軸敘事的韓國影片《薄荷糖》用倒放的在鐵道上行進的火車來劃分段落一樣，片中的旋轉鏡頭也具備劃分段落的功能。值得注意的是，除此以外還有一處明顯的使用了旋轉鏡頭，就是在影片的結尾。綠色的草坪上，小孩子圍著噴灌器繞圈跑，同時，鏡頭也以噴灌器為圓心高速旋轉直到影片結束。這個鏡頭有強烈的表意作用，在我們平靜在曾經美好的生活中時，用眩暈的感覺帶出影片最初的暴力場景。讓人清醒的認識到，這美好的過往再也回不去了。強烈的對比讓人產生對現在美好生活的珍惜之感。

道具上的使用如果在正時間軸的結構里會平淡無奇，但在本片中，上一個段落某些情節和道具會在下一段，也就是之前的時間段中有所體現。這無疑滿足著觀眾的推理慾望，就好像一個又一個小小的謎團被發覺一樣。一段又一段情節和道具的銜接足以讓人意識到倒敘的結構而不需要其他的交代，這無疑是純粹電影的表達方式。在道具的使用上，值得讓人注意的是第十三段和第十四段中《太空漫遊2001》海報的出現。這是片中唯一的打破影片中連貫情緒的因素，因為如果沒有必要就不要加上來。在十三段中沒有特別突出的表現，鏡頭一晃而過，我以為是導演對庫布里克的致敬。但到了十四段中，用一仰一俯的特寫鏡頭在突出這個以人類胎兒為主體的海報時，其表達含義已經清晰明了。一方面與艾利斯懷孕的事實加以對應，另一方面也給出了重生的含義。

今天重看此片本想給朋友一個「震撼的驚喜」，結果卻是我得到了這個「震撼的驚喜」以致於讓我有好好寫一下的衝動。

一個朋友也許是在看完我推薦給他的《感官世界》之後，知道了所謂「十大禁片」。受之委託，代購此片DVD，並在過年期間，也就是第一次觀看《不可撤銷》之後的七年後，再一次用快進的方式重溫影片。

第一次看完《不可撤銷》腦子裡一片漿糊，在認同著這確實是一部「狠片兒」的同時試圖和老曹重新瀏覽，劃分段落並總結段落大意。在那時的除了對真實暴力的感慨以外，也產生了生活美好時光難倒回的感慨。

第一次看這部片應該在大三左右。老曹在廣院的同學，也是後來我的女友，現在的前女友向他推薦一部「狠片兒」。作為最好的哥們，老曹自然會告訴我這個正狂熱的愛著電影並且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閱片無數的文藝小青年。儘管我對此片一無所知，但由於我害死無數貓的好奇天性，自然對一部評價為「狠」字的電影趨之若鶩，以致於時隔不久便搞到了此片的DV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