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我埋在，在這春天裡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掌聲雷動的舞台上，她說：我完美過了。英文的過去時。

前些天看了豆瓣評分不錯的《黑天鵝》。
看之前已經知道這是一部芭蕾題材的驚悚片，可是開片很長時間，也看不到一點驚悚的影子。色調是素淡樸實的，鏡頭很生活化甚至還有點小晃動，粗看彷彿一部芭蕾舞者生活的紀錄片。我喜歡芭蕾舞，所以滿懷期待。
多年不見娜塔莉•波特曼，老了一小截，瘦，不過這種瘦削和經過沉澱的氣質，極適合她扮演的芭蕾舞演員妮娜。妮娜是一個28歲的姑娘，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曾經也是芭蕾舞演員，為女兒中斷了自己的事業，因此對妮娜寄望甚高。一個控制欲旺盛的單親母親只可能培養出兩種女兒：一種純潔溫順，甘心做待宰羔羊；另一種飛揚叛逆，醉心於打碎束縛。
片子的前三分之二里，妮娜都是第一種女兒。在母親的支持下，她一心跳舞。舞團新排《天鵝湖》，結局修改為黑天鵝騙取到王子的愛情，白天鵝投海自盡。挑大樑是至高榮譽，但難度也極大，必須分飾黑白天鵝。妮娜想爭取主角，總監給了她機會，但一直對她跳的黑天鵝不滿意。溫柔善良的妮娜是最悽美婉約的白天鵝，但又該如何去詮釋妖艷邪惡的黑天鵝？
片子的結尾，她終於是成功了。心碎的白天鵝縱身投向懸崖，幕終，全場掌聲雷動。妮娜躺在舞台上，對總監說：「I was perfect.」
她說：我完美過了。
春晚旭日陽剛唱《春天裡》，我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歌詞，忽然想起《黑天鵝》裡的妮娜。
她也心懷夢想，在舞團跳群舞的幾年裡，她一直在磨練舞蹈技巧，對總監說，自己想要跳得完美。完美，perfect。她是一個堅定的完美主義者吧，所以黑天鵝的挑戰會帶給她難以承受的重壓，這壓力和母親的管束一起，成為涅槃之前的煉獄。
而涅槃的代價巨大啊。在片子臨近高潮的後三分之一，妮娜變得叛逆，用極端的方式嘗試打破束縛。她脆弱的眼神裡開始生長堅定，同時也有隱約的瘋狂。她要擺脫牢牢束縛自己28年的母親，要擺脫用偏頗眼光看她的舞團同事，要擺脫欺騙了她友誼的競爭對手莉莉，要擺脫揮之不去的精神壓力。
她跳出了令所有人驚艷的黑天鵝，邪惡之花光芒四射，無所畏懼，不可抗拒。還有什麼可怕的？跳這一幕之前，在化妝室裡，她殺死了和自己爭執的莉莉。
然而回到化妝室換裝準備最後一幕時，敲門聲響起，門外竟然是真心道賀的莉莉。那片和刀鋒一樣銳利的鏡子碎片，插進的是誰的身體？一個多小時的鋪墊，在此刻達到爆點，原來長時間精神緊張的妮娜已經悄然崩潰，分裂了自己。
掌聲雷動中，躺在舞台上的白天鵝，從未這樣脆弱也從未這樣美麗，鮮紅的血跡從白色的天鵝舞裙中滲透出來，刺眼地擴散。她說：「I was perfect.」
總監曾經對妮娜談論起舞團前任領舞的舞蹈，「具有毀滅性」——無論對觀眾還是自己，因此她在舞台上的魅力無人能及，光芒後的生活卻敗落一地。要實現夢想，是得對自己狠一點，有的人，狠到最後毀滅自己。
部落格上看到台灣大眾銀行的新廣告，幾個平均年齡80歲的老伯重拾年輕時的夢想，騎摩托車環遊全島。他們有的身患絕症，有的帶著亡妻的照片，有的帶著逝友的遺像。當他們抵達幾十年前一起瘋鬧過的海灘，開心大笑著，在淺淺的海水裡蹚動老邁身體——那副畫面，誰說不也是青春逼人？
對堅持夢想的人致敬。雖然很多人因此而瘋狂，雖然很多人為此犧牲掉自己。但他們完美過了。
妮娜說：「I feel perfect. I was perfect.」她的眼神，很滿足。
也許有一天
我老無所依

請把我留在
在那時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
在這春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