痙攣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前幾日家中清淨，安穩，空無一人；

我閒得發慌，扯開布摺椅窩在裡面，蜷起身子，拽過毯子圍在身上——

沒有字幕......

英文字幕都沒有......

可是我姿勢都擺好了......

將就一下吧......

就當這《午夜牛郎》是背景樂，反正一會兒估計就睡過去了......



顯然估計錯了~~這部42年前的老片子，將我折騰到心臟痙攣，痙攣到半夜12點正，甚至吃了半片佐匹複製，也沒法睡過去

聽說這是奧斯卡中最叛經離道的一部片子，16歲一下禁止觀看——可是竟然沒有任何一段的剪輯

短鏡頭的閃回，重複，矛盾畫面的拼接，或猩紅或沉暗的灰色；折射出一個光怪陸離的年代，還有一對齷齪低賤，相濡以沫的兩個人



故事的開始是不能免俗的：

德州小鎮的青年JOE不甘於整日洗碗庸常的生活，想靠著自己的一副好皮囊去紐約釣到年老富裕的女人，以為可以生活得自在風光~

他出賣色相，但是他善良，樂觀，充滿希望。這些特點居然可以毫不矛盾地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JOE滿身豪情，自我感覺良好地坐上了去往紐約的客車——帶著他寶貝的收音機。

可是，紐約並不是天堂。

JOE沒能很好地「出道」，反被妓女騙去了20美元，就在他沮喪萬分的時候，碰見了骯髒齷齪的瘸子RICO——

一個在曼哈頓街頭垂死掙扎勉強生存的男人，過著自己微不足道低賤的日子。

可就是這個霍夫曼扮演的瘸子，最終讓迷茫的牛仔重生了。

兩人的微妙關係始於欺騙與被欺騙：RICO說要介紹一個拉皮條的大佬給JOE，收取了20美元的「中介費」，結果卻把他騙去了一個同性戀的家中。

可是冤家路窄，生命罅隙中短兵相見的緣份似乎並不少見~

當這兩個男人再次相逢的時候，JOE居然同情了病中的瘸子，而瘸子居然把這位不成功的男妓邀回家中~因為那個時候JOE已經沒有錢交房租了。


我看到了他們的「家」：

為了避免房東收租，前門用木條釘死無法出入，一個像垃圾站一樣的，由破舊鐵絲網攔截成的天地是他們的「private enter」；

屋裡的門沒有門鎖，事實上也用不上門鎖——所謂的門已經殘敗成了一片千瘡百孔的爛木板；

所有的「傢俱」都是或撿或偷來的報廢品，窗上的玻璃沒有一塊是完整的，所謂的箱子櫃子的「門」都是懸在折頁上，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徹底散架；

洗手池上面全是土黃色的銹跡，當RICO擰開水龍頭的時候，我驚異於它還能流出不成股的水來；

三條腿的椅子頹唐地倒在屋子的一角，旁邊有些破敗不堪的舊雜誌，而當RICO瘸著腿一手一腳地將它們騰挪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顯露出的是一張「床」——

搖搖欲墜的床架子加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髒得發黑床墊；

當JOE筋疲力盡地躺在上面的時候，RICO還鄭重其事，體貼地為他拉下「窗簾」——滿是破洞，還被撕裂的半片牛皮紙......

但就算是在那樣骯髒的家裡，有一樣奢侈品是我們不能忽視的：貼在門後的一張海報——上面清楚地印著「florida」——

那是RICO心心唸唸要回到的故鄉。

RICO說florida有世界上最溫暖的兩樣東西：陽光和椰子汁。

即便這個瘸子那樣的潦倒，他也從未懷疑過會回到那裡，因為他總是自信滿滿地說：

「紐約的冬天會很冷，但是不要緊，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回到florida去享受溫暖的陽光了。」

他說的時候那麼肯定，我幾乎都相信了——可是之後我聽見了他壓抑著的一陣巨咳。


於是兩個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在那個號稱成功者的天堂的地方相依為命：

他們從菜市場騙食物或者偷菜

他們用盡技巧將髒衣服塞進他人的洗衣桶里免費清洗

JOE假裝自己有錢坐在街邊的擦鞋攤上，趁著攤主不在讓RICO蹲下來給他擦鞋

冬天的時候，他們撿起菜市場丟掉的結冰的菜回家，放在火上烤

他們把一切能當的東西都當掉了——包括JOE一路寶貝著的收音機

最後，JOE為了給RICO買藥而去賣血

RICO則為了JOE不受凍則為他偷了一件大衣——但當他知道JOE不喜歡這樣做的時候，他還是憤憤地把大衣還回去了——雖然那時候RICO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雖然他知道一件大衣能給他的病重的身體帶來不少的溫暖

 
終於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地下酒吧里有個女人看重了JOE，答應給他錢讓他跟著走

我估計RICO當時的心臟也是痙攣的——否則他不會從樓梯上滾下來徹底摔斷了一雙瘸腿

後來JOE回來了，看到滿身是汗的RICO坐在床上，他說嘿，我給你帶來了阿司匹林~~

這個時候RICO說了一句讓人心疼不已的話：「呵呵~你在買阿司匹林的時候，我估計我已經死了。」

賭氣一樣的怨懟的語氣，曖昧得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

RICO說自己大限將至，只想回到florida——我在想可能每個人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敏感而直接的

可是他們沒有錢

其實他們只是需要兩張車票的錢而已——於是JOE殺了一個同性戀拿到錢

他們登上了去florida的列車



RICO一直咳嗽，甚至小便失禁——於是JOE幫他換掉褲子扔進垃圾桶——一同扔掉的，還有JOE自己的那件牛仔的服裝

JOE滿心歡喜地坐在RICO身邊，像話匣子一樣興緻勃勃地自說自話：

「餵~~我都想好啦，等我們到了florida，我就去找個正經的事情來做，反正~我是不做牛郎了——我想可能是一份室外工作吧~~

咱們好好過日子——你說好不好？」

沒有聲音。

RICO就安安靜靜地死了——一個男人能安靜成那個樣子，你會以為他只是睡著了，無悲無喜地睡著了




我突然想起電影拍攝的時間——那個時候還在打越戰呢，呵呵

看來，生活艱辛的地方不止是越南，華美如斯的紐約同樣藏污納垢。

也許那個年代本身就是一部電影。

在那個夢想無處安放的年代——他們是社會的棄兒

他們低賤，貧窮，齷齪，骯髒，

他們住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經歷著侮辱與被侮辱，習慣了欺騙與被欺騙。




我無法分清，那些閃回的片斷，到底是理想還是記憶

我不是想要落入俗套非在RICO死的時候噼里啪啦地哭個呼天搶地——

可是我就是難受地想——還有幾分鐘就到florida了，那為什麼人們總是在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失去幸福呢？

還好，RICO將JOE送到了人生的新起點，他的夢想可以在JOE的身上重生。




祈願我深愛的人們，都可以有足夠的力量，趕往自己心中florida的陽光。



（PS：我正奇怪是不是自己心理變態會喜歡上霍夫曼這個齷齪骯髒的角色，突然看見好多人評價說霍夫曼某些瞬間很像艾爾帕西諾——

我瞬間釋然~~~哦~~~原來能觸動一個人內心的形象，無論形象如何，在本質上真的是常常有重疊啊）

（PS2:好多人都在猜忌這倆人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能咋的，這跟《春光乍泄》不一樣，人家本身的取向沒問題，只是相依為命產生的情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