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浮華與醜陋的美麗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影片明朗卻暗顯陰鬱的基調中，Malena的美是貫穿全篇的唯一線索。
作為朱塞佩•托納多雷的影迷，一直對他的《天堂電影院》和《海上鋼琴師》懷有頂禮膜拜之意，因從某男處聽說此片，又從他的奸邪淫笑之內隱隱覺察此片內容，一時好奇心起，便從VeryCD上下來看，在看前一部份的時候，坦白說，我對此片有些失望，在前一部份除了被莫妮卡•貝魯奇的美麗狠狠地震撼了一把後，似乎影片中也只剩下Ranato這個青澀小男生因對自己女神的迷戀，不斷地自慰，性幻想，偷窺，以及一群嫉妒的女人對Malena的妒恨和慾求不滿的男人對Malena的佔有慾望。這裡影片敘事的基調，頗有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感覺，平心而論，倘若影片主題僅限於對一場青春往事的追溯，尚不能擔之以極高評價。那時，我心目中的標準，是三星。
然而，在朱塞佩略顯明朗的敘事手法中，隨著Ranato偷窺的不斷深入以及性幻想的不斷升級，故事情節逐漸展開，隨著丈夫Nino的死訊傳來，鎮裡的男人歡欣鼓舞，女人嫉妒生惡，人性醜惡的爪牙開始逐漸伸展，牙醫的糾纏，軍官的誘惑，使得Melena陷身於一場場的風波中，她的絕世風華，終究成了她悲劇生命的導火索。在法庭上，為了打贏官司，她請求好色律師代為幫忙，卻在打贏官司後，因為交不起律師費，而被律師強姦，少年Ranato目睹此景，卻因無力挽救，悲憤過度，從樹上摔落。自此之後，小鎮上的人開始了開始了對Malena明目張胆的鄙夷或垂涎，男人們看到她搖曳身姿的體態幻想著輕薄紗衣後的旖旎風景，而女人們則低聲咒罵她的放蕩，掩飾著自己赤裸裸的嫉妒。於是，在人流如織的街上，在她步步生姿的背後，總是凝固著閒言碎語組成的無形之牆。其實，一切正如法庭上的律師說的，一切的根源，只是因為Malena，她太美了。
我永遠無法忘記，在劇中Malena被一群男人簇擁著點火時的眼神，平靜如天空，卻彷彿倒映著整個世界。我始終覺得，Malena彷彿是一個用來投射周邊世界的鏡子，從她那無限美好的身軀中，折射出的是整個世界的骯髒與無恥。記得在影片中，在那個男人急不可耐地扒開她的衣服，模糊不清地說我每個星期二都來時，她那輕的彷彿飄散在空中的話，只要帶著食物就好。一個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妙齡女郎，因為自身的美貌，招致男人的垂涎，女人的妒忌，最終導致了因為食物而放棄自己尊嚴的境地，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於是，當Ranato在商店門口聽到Malena已成為了一個在小鎮中遠近聞名的放蕩妓女時，一切都顯得如此的理所當然。女人們終於可以肆意地談論她的無恥與放蕩，男人們終於可以在往日的夢中情人身上發洩自己的慾望與佔有：一直以來維持在Ranato身上的年少幻夢，如今轟然倒塌，往日在街上風華絕代，煙視媚行走過人群的女子，如今變成了一個為了生活而出賣肉體的風塵女子，生活的荒誕無情，人性的冷漠與醜惡，就這樣以一種沉默無聲的方式呈現在少年的面前。看著Malena陪著德國佬上車的身影，少年看到的是整個時代與生命的幻滅。
而後德國的戰敗將劇情推向了另一高潮，女人們終於可以無所畏懼地發洩她們對Malena長久以來壓力的仇恨與憎惡，她們衝進了房子裡，將Malena扔出屋外，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對她拳打腳踢，用剪刀減去她那曾經讓無數男人為之瘋狂的長髮，無視她悽厲而無助的求助，而在一邊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另一邊男人沉默而不動聲色的臉。在女人們散開後，Malena只剩下赤裸的上半身以及下體殘破的衣物，終於喪失了最後的抵抗，放聲大哭，這是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對這個不公世界的控訴，也是她對人性的徹底絕望。
在她踏上離開可可西裡的列車時，所有的人都興奮地對著為他們送行的人揮手致意，只有她低垂著頭，眼神裡沉澱著的是能夠凍結整個世界的蒼涼。
然而，令人可笑的是，在片尾Malena被她的丈夫Nino帶回小鎮時，走到菜攤口，當女人們發現她的腰身粗了，眼角多了許多魚尾紋，已不再風華絕代時，她們的眼中流露出的，是近乎討好的諂媚，她們紛紛向前問好，還將自己賣的衣服塞進她的包里，她們沒有注意到，Malena說出那句你好時，猶如擔負著不能承受之重。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勒龐在《烏合之眾》中所描述的，群眾之傾向於接受那些與他們相同的觀點，一旦出現不同的聲音，他們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對異議者進行打壓。當Malena不再美麗時，贏來的卻是久違的善意，這多像一出滑稽的荒誕劇。
在看完影片中，我長久的沉浸在對這部影片的思考之中。或許有人看完這部影片之後會說此片側重於表達西西里城鎮裡的人性之惡，然後對其中的人物大加鞭撻。但是，我們是否想過，也許在同等情況下，我們與劇中之人並無二異，從小到大，我們接受的教育便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例如妓女一定是不好的，社會上很亂，不小心一定會出事，長得漂亮的女人一定怎麼怎麼樣…我們卻未曾想過，其實這一切的源頭，也許正來源於我們對不同聲音，不同思想，不同性格的不認同，不接受，從而通過用言語詆毀，辱罵，以及為滿足自己慾望而做出的不潔行為，來滿足自身病態的需要。我相信影片中的西西里鎮民，其實就是另一個角度的中國人的折射，或許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城市裡或農村中發生，只是我們大都沉浸在自身高尚的幻覺中，而未曾自知罷了。
或許出於憐憫，也或許出於希望，在全篇烘托出人性之惡的氛圍之下，影片中總還有一些善的行跡，Nino，這一個戰時因誤報陣亡而歸來的戰士，始終有著對Malena不渝的愛；Ranato，在西西裡的一群成年人中，或許只有他對Malena才是真正的愛，但那種愛與Nino不同，那是一種純潔的愛，雖然有著私慾的摻雜但仍然不掩其善美品質，在他給Nino送信，以及在片尾幫Malena撿起蘋果放回籃子裡的行為里，都可以看出他那善的品質以及他對Malena純潔的愛戀；最後，Malena，這個從潔身自好到流落風塵的女子，無論她曾經有過什麼樣的行為，她的美麗與純潔便像是穿越世界的光，始終貫穿在整部影片中。
如果說影片以Malena的死以及小鎮居民的勝利為告終，那是郭敬明；如果影片以小鎮居民全亡（或許可以讓德國扔幾顆炸彈）為告終，那是張藝謀；如果影片以男主角長大後，不遠萬里跑到Malena身邊，將她娶回家，那是《山楂樹之戀》。
但是，影片的結尾，只有Malena漸漸走入暮色深處的身影，天邊有著赭黃色的雲霞以及白色的飛鳥，這樣的結尾，只能是朱塞佩。無可替代。
「I pedaled as fast as I could
as if I were escaping...
from longing,
from innocence, from her.
Time has passed,
and I have loved many women
And as they've held me close...
and asked if I will remember them,
I've said,
"Yes, I will remember you."
But the only one I've never forgotten
is the one who never asked...
Malena.」
最後，不得不說，在莫妮卡•貝魯奇出現的那一刻，我瞬間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