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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騎士--Whale Rider

鲸骑士/鲸鱼骑士/驭鲸少女

7.6 / 36,833人    101分鐘

導演: 妮琪卡羅
編劇: 妮琪卡羅
演員: 凱莎卡索休斯 拉維里帕拉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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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昆輝老師

2011-02-25 19:42:19

鯨 騎 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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ㄧ、楔子

    守著鯨魚傳說的科羅,以及騎在鯨魚上的派凱亞,編織了毛利人偉大的生命承傳。傳統,總在每ㄧ個當代面臨挑戰;每ㄧ個當代傳統的挑戰者和守護者,總為後代締造出最佳的新傳統。締造的歷程,總在尊重與接受之間,總在相信與原諒之際,迸發出人性最美的奇景。老酋長並沒有犯錯,他做每ㄧ件對的事,卻一步步把自己逼入絕境。小女孩一直在犯錯,她做每一件不對的事,然後也一步步把自己逼入絕境。但是,二個人都從絕境重生,因為有人把對的事給做錯了,因為有人把錯的事給做對了。因為尊重與接受,因為相信與原諒,兩個人救援了自己和對方,也連手創造了毛利人的新傳統。

二、傳承

    科羅是承傳毛利人傳統的守護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挑戰,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敗。挑戰傳統的是他的孩子和孫子,挫敗的是身為父親、身為爺爺的他,以及身為酋長的他。他的二個兒子都成了祭品,孫女也成了祭品,鯨魚成了祭品,科羅自己也變成了祭品,他差一點就在祭典中死亡。

    科羅的長子波魯朗伊不願意當酋長,生的兒子和老婆一起難產而死,只留下一個孿生的女兒。波魯朗伊不顧父親的反對,把女兒取名為派凱亞—傳說中的鯨騎士派凱亞,毛利人的領導者派凱亞。然後,波魯朗伊遠走他鄉。科羅的歷代祖先都是酋長,但是科羅的長子離開故鄉,科羅的長孫死亡,身邊的次子孫女都沒資格當酋長。產房的吟誦聲中,科羅面對二張空了的嬰兒床,到底如何向祖靈解說這段空白呢?

    老酋長撫養女嬰,等著長子回來。長子回來了,熱情的迎接,聖堂中的擁抱,女教師的相親…,老爸爸焦急的心,換來的卻是「等我要走的時候才告訴你」、「你根本不了解我」。波魯朗伊斬釘截鐵的告訴他,已在德國結婚,老婆已懷孕,他不打算回來。老酋長激動、失望,心肝碎裂的厲聲怒罵。月光下,「他對我非常嚴厲,因為我不能如他所願」,小派回答「我也如此」。父女的對話,鐫刻成酋長一生的傷痛。當小派決定和爸爸到德國時,離開的催促聲中,依著小孫女「再一圈」的要求,科羅騎單車載著她在院子草地上打轉。科羅的心,終於像粉屑一樣灑入海洋。隔著窗,觀看遠去的長子和孫女,「看個夠吧!」身邊又傳來老婆的嘲諷,老酋長的心……。

    科羅心中的傷痛無人能解,他無法面對祖靈,因為歷代祖先都是酋長,他的下一代卻不是酋長,他的族譜從此中斷。哀慟的他,下了最悲慘的決定:開辦神聖學校,要求各家把長子送來,訓練古老的儀式和技能,挑選通過考驗者成為新酋長。聽到鯨聲又踅回的小派,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只看到冷漠的祖父,只知道:「不公平」,只看到更加嚴厲的科羅。卻不知道:老酋長用最淒涼的聲音,教別人家長子吟誦古老的禱文;用最悲痛的怒吼,教別人家長子瞠目、吐舌、抓胸、揮刺長矛。

    科羅承擔所有的錯,因為他承擔所有的責任。當海米的長矛被小派打到地上,當每一個長子空手而返,當所有的長子也都當不了酋長;隨身的鯨齒在沉重的潮汐聲中,繼續沉向深海。科羅無助的哀求祖靈、呼喚祖靈,聖堂屋頂上的鯨魚騎士,卻在暗夜中怒目而視。老酋長不再說話,長臥不起,不聲,不動,不思,不睡,不食,不語……。看著擱淺的鯨群和大鯨,看著和他一樣奄奄一息的祖靈,祖先傳承的神聖知識泡在海水中瀕死。跪在海中吟誦禱文的科羅,是求生、求助還是求死呢?

三、對錯

    酋長一直負責的,做每ㄧ件應該做的、對的事,相對於神聖的傳統而言。酋長也一直做錯每ㄧ件事,相對於親情與現實的條件而言。當他堅守傳統:長子才能當酋長,而不是傳承酋長所帶領的毛利人傳統之時,他就走入死亡的幽谷而無法救贖。

    波魯朗伊是長子,可是他是一個雕刻藝術家,纖細敏感而脆弱的人格特質,讓他無法承受嚴厲的要求(當一個酋長),讓他選擇逃避來處理死亡的傷慟,讓他避居海外10餘年,讓他毫無責任感的帶走小派。他從來不知道,把女嬰命名為派凱亞,對父親是多麼的殘忍。他從來不知道,他逃家10餘年,對身為酋長的父親,是多麼的殘暴。他從來不知道,他和他的德國新娘和他的孩子,不回來接任新酋長,對守護毛利人傳統的父親,是多麼嚴重的控訴。他從來不知道,把小派帶回德國住(一陣子),對於每天守護孫女的祖父,是多麼嚴重的傷害。他從來就不知道,在父親面前大聲吼叫「你根本不了解我」,對於生他、養他、育他的父親而言,是多麼荒謬的一件事。因為,幾十年來,身為長子的他,可曾了解父親的心意?拋棄長子責任的他,可曾知曉父親承擔的苦痛和責任?

    拉維里是次子,不管他有多好,都沒有機會繼承酋長。他終日喝酒、無所是事、體胖痴肥,身為次子的他只能選擇如此,因為他的酋長父親—只要長子。可是,他不但是長矛高手,他的身邊永遠有一群人,他是天生的領袖人才。沙灘護鯨的過程中,他帶領、分配、指導、安慰、鼓勵…族人的言行舉止,正是一個酋長的氣質和風範。

    派凱亞只是孫女,不是長子,更不是男人,所以絕對不能當酋長。可是小派從小就像個男孩,堅毅果斷絕不退縮,機智、勇敢、認真、頑強絕不氣餒。小派學習傳統的神聖知識和技能,比誰都熱誠,成績更是好的不得了。小派遭受性別歧視的不平等待遇,她不但沒正面和酋長衝突,還願意向酋長道歉。她不衝突,也不逃避,更不因而怨天尤人,或怨酋長或怨自己。她反而更努力學習,偷偷地學習,而且學的更好。她懂得尊重酋長懂得接受傳統,她更懂得相信酋長原諒傳統。她說「不是科羅的錯,我是女孩不是科羅的錯」,她在演講比賽中,更驕傲的說「我歷任祖先都是酋長……」,她努力去尋找傳統的新方向。女孩派凱亞,真的是一位酋長,一位新時代的毛利人領袖。

    從波魯朗伊、拉維里到派凱亞,他們都是科羅的親人,可是他看不到他們個別的特質,只用長子的框架來篩選對待的方式。科羅有情,有深深的親情,可是卻固執於神聖的傳統,而執意犧牲親情。所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對的,對在:神聖的傳統。可是他把每一步都踩錯了,錯在罔顧孩子的特質,錯在罔顧深摯的親情,錯在不知通權達變的固執。

    固執的科羅,正是那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他會改變嗎?波魯朗伊、派維里、派凱亞三個孩子,接連著趴倒跟前,他還是不為所動。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了解他,雖然身為老婆的她幫不了他,卻知道要等待適當的時機出手,才有可能幫助他。所以,她一旁看著他受苦,而及時提供必要的生活照顧。美妙之處在於,她總是在適當時機介入,例如:抱走女嬰,等小派回來帶隊吟誦…,而不會貿然介入而發生正面衝突。不管他多麼固執的去做了什麼?她總是看著、等著、候者、陪著,給他日常生活作息的照顧。不管他倒了,崩潰了,不管病得有多嚴重,她都還是陪著,護著,等他起來。

    她看他一步步陷入困境,卻又收起小派拾回的鯨齒,因為「不,他還沒準備好!」真是睿智呵!不出手比出手更難呀!什麼時候出手呢?當酋長拉不動大鯨而徹底崩潰時,騎著鯨背出海的小派,隨著鯨群沈入海中。海岸上,男孩開始吟誦禱文,族人開始驚慌而擔憂小派之時。小派的祖母把鯨齒交給了酋長「誰撿到的?」「你明知故問」。這時候,酋長的心,才提在眼前,隨著族人焦急地擔心—入海的鯨騎士。他把鯨齒掛在昏迷不醒的派凱亞身上,守在床邊等她醒來!酋長終於知道:「不該怪誰!」「不需要怪誰!」。終於知道:「該怪誰?」根本就是妄念,因為他不能接受「現在」的好。因為他用過去的好,否定了現在的好,否定了三個孩子和親情。

四、派凱亞

   小派的出生就是一場錯誤,該是男嬰活下來當酋長的。小派的命名也是一個錯誤,騎在鯨背的領導者,派凱亞應該是男性。小派留在祖父母家隔代教養就是一種錯誤,女嬰該跟著父親一起生活。小派從小就不該纏著祖父,錯誤在於令祖父日日牽掛未歸的長子。小派不該半夜跑到獨木舟上哭泣,不該和父親離開,不該離開了又跑了回來,不該不服從命令坐到後排,不該偷學兵器武術,不該打掉海米的長矛。小派不該介入神聖學校,不該下海撿起鯨牙,不該召喚祖靈,不該讓牠們瀕臨死亡。小派不該爬上鯨背,不該帶領鯨群出海,更不該死裡逃生又活著回來。

    小派出生以來的每一件事,都違背了神聖的傳統。但是小派把每一件錯的事,都做對了!用深情,用相信,用原諒,用尊重,用接受,用勇氣,用毅力……,小派做對每件事,小派讓每一件事,慢慢變成對的事。酋長習慣於用強制的方式,來幫助別人。科羅用曳引機集合眾力,用纜繩強拉鯨尾要幫牠轉向。然後習慣性的失敗,再習慣性的萎糜與傷悲。小派總在別人或自己失敗後,再用另一種方式來努力。她行「古禮」頂額觸鼻,然後爬上鯨背,宛如聖堂屋頂上的鯨魚騎士。派凱亞說「快走啊!」大鯨聞聲擺動尾鰭,拍岸入海。「我的派凱亞呢?」祖母大聲疾呼「我的派凱亞呢?」族人才看到騎著大鯨,領導鯨群出海的「派凱亞」。「我不怕死」大鯨潛入水中時,鯨魚騎士派凱亞如是說。

    小派赴德國的路上,聽到祖靈的呼噢,知道她不能走。小派呼喚祖靈,牠們來了。「但是這樣子不對,牠們奄奄一息!」小派知道錯了,「牠想求死,活著也沒意義了」,小派聽得到酋長和祖靈的悲涼。「該怪誰?」小派用行動證明不需要怪誰。小派潛入安靜而墨綠的深海,找回酋長的鯨齒,帶著復活的祖靈入海重生,證明她是祖靈拔選的「派凱亞」。

五、鯨齒

    酋長因為只能尊重與接受傳統,卻不能尊重自己的孩子,接受現實的狀況;所以把每一件對的事,都做錯了。小派因為相信與原諒酋長和傳統,所以把每一件錯的事,都做對了。酋長是在傳承神聖的道統,可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和兒孫的臉上。不能權變的結果,就是挫敗,挫敗致死。小派的每一步都踩在酋長和傳統的痛處,但是她努力成為解決困境的答案,愈多走一步就愈證明她就是派凱亞。她說:我就是派凱亞,我已騎鯨而來,不用怪誰,大家都很好!不管派凱亞是不是長子,毛利人神聖的祖靈仍將繼續傳承。獨木舟下水的慶典上,鯨齒就掛在我胸前—我是新酋長。

    新的時代,每個人、每件事、每個傳統,都將面臨改變。改變的契機是什麼呢?有智能的人會乘風疾行,沒有智能的人會避風不行;努力的人會逆風而行,不努力的人會隨風拖行。大智能的人會呼風喚雨,攜伴同行。中智能的人會伸出雙手,拉拔友伴順風而行。小智能的人會走入風中,隨風飛舞而去。您是哪一種人呢?祖父、祖母、父親、叔叔以及小派,他們各是怎樣的人呢?

    堅持要把女嬰送走的老酋長,為什麼會變成疼愛孫女的老祖父呢?疼愛孫女的老祖父,又為什麼變成更加嚴厲的老酋長呢?不願責怪別人,只知責怪自己的老酋長,為什麼會從瞠目吐舌大吼的毛利勇士,變成一個憂鬱悲傷臥床不語的老人呢?一個用盡各種方法責備自己的老人,經歷了什麼契機,才會開始呼喊「該怪誰?」而走出自責呢?一個問天、問地、問遍祖靈,仍不知道:「該怪誰?」的老酋長,如何體悟「不用怪誰」,如何了解—她,就是派凱亞,就是新的酋長呢?

    波魯朗伊為什麼不當酋長?為什麼逃離家園?為什麼偷偷結婚生育?為什麼跑了回來?為什麼回來了沒說立刻要走?為什麼立刻就走?從喪妻到再婚,從丟下小派到回來看小派,一切都沒改變。為什麼,他一直沒改變呢?為什麼他永遠不懂老父親、老酋長的心?為什麼他永遠只顧自己?

    拉維里叔叔,一個墮落的鯨騎士。他灰心喪志,無所是事;他終日喝酒,懶散肥胖。因為他是次子—活在長子光環之外的男人,從小他就漸漸明白自己是次子,明白自己多棒多努力多聰慧多愛父母多有成就—都沒有用。因為爸爸是酋長,酋長的眼中只有長子,只有長子才有資格當酋長,只有長子才能繼承神聖的傳承。因為他是次子,甚至沒人要求他—要好,要更好,要非常好!甚至也沒人要求他—不可以不好,不可以愈來愈不好,絕對不可以不好!他知道自己不是「重要人物」,他會識趣的—走開。可是,他開始在海灘跑步,(酋長只詫異的看他一眼,問都沒問一句。可悲吧!)是什麼契機、什麼力量,讓拉維里開始振作起來呢?答案是:小派。為什麼他會答應教小派學長矛?之後,他的人、他的心就開始沸騰而振奮呢?是什麼力量,讓拉維里在海灘護鯨行動中,像個酋長般自在的帶領族人呢?

    一個人之所以會覺得「我很幸福」「人生好美」,是因為適度的自我滿意,帶來適度的安全感與自信心。一個人要如何才會擁有適度的自我滿意度呢?就得看他自己訂定的成就動機和抱負水平,相較於他人為之訂定的角色行為內容(做哪些事)與行為標準(做到什麼程度才算好),二者之間距離的大小和能否達成的可能性。波魯朗伊是個長子,父親對他賦予高度嚴厲的角色行為與行為標準,但是他的成就動機與抱負水平卻偏低,結果就是這麼一場悲劇!拉維里是次子,這個長矛高手、這個天生的領袖人才,有著高度成就動機與抱負水平,可是父親卻不賦予他任何角色行為與行為標準,結果也就是這麼一場悲劇。小派命定的限制,就如同拉維里叔叔。可是小派不像叔叔一樣,選擇逃避選擇墮落。小派不去抗拒鯨齒的權威,她用原諒來消除對祖父的憤怒,她用奮力學習來消除自己的哀愁。她在海岸公路上聽到鯨聲踅回,就已知道:她是派凱亞。她下海贏得考驗,她騎鯨贏得相信;她拿到鯨齒,由酋長為她配掛身上。她證明,她就是鯨齒。柯落呢?身為一個酋長,他有超高的成就動機與抱負水平,來相對稱於身為酋長應有的嚴厲角色行為與高度行為標準。科羅很努力,但是他敗得悽慘無比,一路走來求得了自己卻求不了他人,「該怪誰?」差一點就成為他的墓誌銘。科羅還是個幸運的人,二個女人聯手治療了他,為小派掛上鯨齒之後,他開始變成一個幸福的祖父、幸福的老酋長。

    這四個人的一生,述說了四種人生,凸顯了四種生命哲學的生活態度。我們很清楚,哪個好,哪個不好。我們很清楚自己的一生,某時候像誰?或者大部份時間像誰?或者一直就是誰?或者一直不想當誰,卻當不了誰?波魯朗伊只幫自己,不管是否傷害別人。到底他這樣子有沒有幫了自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知道他自己—是否快樂?是否幸福?拉維里幫不了自己,女友和媽媽在旁守護,直到小派拿著他的獎牌前來,他才開始獲得援助,他才開始嶄新的重生。科羅的一生,比拉維里更慘,幫不了自己的他,就如鯨群瀕死於海灘。得到老婆和孫女的幫助,才又獲得了豁達的新生。小派呢?努力幫助自己,努力幫助別人,她是鯨騎士,是生命的勇者。

    未完成的獨木舟,一直架在海灘—等待長子。10餘年來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毛利族傳統音樂與吟誦聲中,毛利人戰士的吼叫聲中,獨木舟下水的儀式,把所有的幸福綻放在酋長、派凱亞、拉維里和所有族人的臉上。螢幕前的每一個觀眾,都自然的綻放笑容—好棒的毛利人!好棒的鯨齒!派凱亞!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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