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無聲勝有聲，唯見江心秋月白

關於二戰的電影有很多。也許是性別使然，我偏愛那種於雕琢細節動人心魄的片子。首屈一指的當然是經典之作《美麗人生》，其次就是這部《沉靜如海》。

故事發生在法國海岸線上的一個小鎮。德國青年軍官維爾納奉命入住到法國少女妮安娜和爺爺相依為命的房子裡，沒有交集的交集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

她曾是活潑愛笑的少女，卻因為他的到來成天冷著一張臉，甚至戒掉了自己最愛的鋼琴，只因為她鍾愛的音樂家和那個不速之客有著相同的國籍。他則一絲不苟地堅持著自己沒有回應的問候，話題從天氣不知不覺轉向了文學和藝術。可即使在同一架鋼琴面前彈著相同的曲子，手指距離她的毛衣外套不過一指之遙，他們之間卻仍然隔了千山萬水。

她再一次彈琴是一場逼不得已的演出。急促的琴聲不似當初巴赫的溫情如水，卻依然有著讓他心懷蕩漾的力量。只可惜溫馨只是剎那，他美好的幻想終結在汽車的爆炸聲中。沒有詢問，也沒有回答，她含淚的雙眼已經說明了一切。

臨行的時候，他來告別。前方的路途如此渺茫，可是身為軍人的責任卻讓他無法任憑自己望而卻步。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在那輛他邀請了太多次她也拒絕了太多次的汽車旁邊，她終於說出了此生對他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再見。」

他的眼前是黯淡的夜色，她的眼前是皚皚的白雪。他們都不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究竟是什麼，卻還是要這樣走下去——即便她後來走上了抗爭的道路，在天竺葵的綠蔭中為了祖國的自由獨立而奔走；即便他後來再無音訊，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戰死在了俄國戰場還是安然地終老故鄉。曾經短暫的交集相對於戰爭中紛飛的炮火而言不過灰燼一片，可對於那時的他們，卻是生命中最最浩大而難以割捨的水月鏡花。

許多年以後——如果維爾納還活著的話——他或許會憶起年輕時候遇見的那個倔強的法國姑娘：她固執地拖著帶傷的腳一瘸一拐地走卻不肯上他的車；她拒絕他幫忙卻自己手忙腳亂地撿起掉了一地的魚；她聽著他長篇大論的聖誕快樂卻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她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出蝴蝶般的音符，嘴唇顫抖欲說還休……還有最後，在那個落雪的夜裡，她飛奔到他的車門旁邊，流著淚對他說出那告別的兩個字，雖然他們都知道，此生已經再也無法相見。

從頭至尾，鏡頭裡大部份時候都是一片微微慘澹的蒼白。也許這就是戰爭的力量——它無情地抹去生活中所有鮮亮的顏色。愛與夢想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不過是奢侈的字眼。那樣不明所以卻又理所當然的情感，在那個晦暗的年代，便如經冬而化的雪，只留得一季。而天竺葵卻依然茂盛地生長著，舒展的綠葉里開著活潑的花。為了自由與夢想而戰的勇氣，大約是戰爭里唯一的亮色。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