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碎玻璃和霓虹燈中突圍

給本片扣分：

香港的劣質功夫片慣用的一個伎倆是，在打鬥中表現大量被砸碎的玻璃。我相信《創》絕對沒有以港片為模仿對象的初衷，但從效果看來，顯然達到了相同的目的。《創》不計成本製造出了一個空前宏大的、充滿金屬質感和未來感的虛擬世界，初看之下的確有著非同尋常的視覺享受，但這種享受就像對一個西裝革履的暴發戶的第一眼印像一樣，很快就被隨後暴露出來的不堪本質完全掩蓋殆盡。對於暴發戶，可能是他一彎腰露出了名牌皮鞋中沒有穿襪子的腳，對於《創》，則是在片中角色大打出手的那一刻。

飛盤大戰，摩托車追逐，飛機空戰，炸彈爆炸，這些的確很刺激，尤其是在一個空前華麗的虛擬世界裡發生，可是，所有這些破壞性活動的結果只有一個——使某些建築或交通工具爆裂成一堆類似玻璃的碎片。不僅如此，片中那些活生生的人物角色被施以致命一擊後，其下場和這些死物也幾乎沒有分別。當然，我理解這些人物作為「程序」和死物沒有本質區別，但作為擁有電影邏輯解釋權的編導完全可以在視覺上做出不一樣的處理，並輕而易舉的自圓其說，而不是如現在這樣做偷懶省力的同等對待。因為玻璃，在大多數人的心中，是廉價的，所以影片傳遞出的一個資訊是，我很廉價。

另外與玻璃孟不離焦的另一大「母題」——請允許我侮辱這個詞——就是所有演員身上和大量道具上隨處可見霓虹燈管效果，包括那個定時炸彈上徐徐亮起的一圈。這個創意並非不好，至少在1982年的首集中有著超級前衛的酷感，可是在本片中過猶不及的濫用，除了讓戴著3D眼鏡已經十分疲勞的觀眾更加頭暈目眩之外，沒有別的好處。看完全片，那個霓虹燈管效果在觀眾腦海中的強烈印記，就像史泰龍在80年代的B級動作片中展露的肌肉一樣，完全使人忘卻影片中本該有著更重要作用的其他元素，徹徹底底的喧賓奪主。

《創》號稱投資三億美元，我推測這一大筆錢中只有很少拿來付編劇的工資，否則他們不會如此不賣力。很多人抱怨電影使人昏昏欲睡，動作太少廢話太多，其實客觀來看，本片的動作占比並不小，關鍵在於劇本的結構出了大問題。主角與父親重逢前一直保持著快速的節奏和環環相扣的動作戲，高速公路追車，大廈偷竊，角鬥場比武，以及摩托車逃亡四場，一下子佔據了全片三分之二的動作戲，但此時影片還不到一半，而且敘事上幾乎完全沒有展開，來龍去脈絲毫沒有交代。而按照任何賣座大片的慣例，影片的結尾二十分鐘必然要讓位給激烈的動作戲。這樣一算，中間有大段缺乏動作卻要不斷推動敘事的片段完全成了必然。事實上，觀眾也大多都是在這半個多小時中入睡的，直到結尾的飛機追逐才被吵醒。編劇的失誤在於，他用《木乃伊歸來》的節奏來處理前半段，而用《駭客帝國》的節奏來處理後半段，打是打夠了，理也說清了，邏輯上也沒有問題，但觀眾絕不會買帳。

說到《駭客帝國》，《創》中可以找出不少向前者「致敬」的地方，如果編導真有這個意圖的話。傑夫•布里奇斯一段追溯往事的獨白像極了《駭客1》中墨菲斯解釋世界真相，飛機攀升極點直衝雲霄的鏡頭與《駭客3》中的「看見太陽」一段頗為相似，「創」和「克魯」的空中打鬥有《駭客3》結尾尼奧與史密斯決鬥的影子。總之，《創》彷彿是在宣稱，你《駭客帝國》抄了我第一集的虛擬世界創意，我也要抄你的來扯平。

給本片加分：

當然，《創》絕不是沒有亮點可尋。開篇不久一個時間跨度超過20年的轉場就十分令人稱讚。年幼的主角奔出房間駕著自行車而去，鏡頭一轉，已是青年的他騎著摩托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這裡使用了一種被稱為「鉤子」（hook）的技巧，通過道具似是而非的轉換，表達了雙重含義。一方面通過自行車到摩托車的轉變，在心理上暗示了20年間技術的進步，也點出本片比首集更「高科技」的本質；另一方面，由賭氣出走的少年變成放蕩不羈敢與警察飆車的青年，象徵了主角的身心成長，也巧妙奠定了人物性格，是一個十分完美的出場式。

另一處小驚喜來自影片一個十分小聰明的伏筆。主角剛進入虛擬世界，一直到角鬥場競技，影片都不厭其煩的運用了大量的對稱構圖，簡直強迫你注意到它。我當時想，即使是科幻片，也不需要這麼神經質的表現這種完美無瑕吧。直到後來布里奇斯的一句台詞才使我恍然大悟，他評價「克魯」時說：「他不能容忍任何缺陷。」而一開始主角完全處於被「克魯」所控的狀態，大量完全對稱的構圖，已經悄悄道出了這個大反派的心理本質，絕妙的神來之筆。而之後「克魯」的手下搜查布里奇斯房間時，面對擺放無序的餐具和書本顯示出笨拙和滑稽的姿態，也與開頭呼應，且有著全片難得的喜感。

結論：

這是一部在每個環節都有瑕疵的作品，但它無疑達到了這個時代娛樂片的及格線之上。如果是在影院看，大概還可以加上幾分，不過絕對與其投資不相稱。


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