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充滿多重象徵意義的現實寓言

    文/風之影
第83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最終被丹麥影片《更好的世界》奪走，並不算是一個意外，不過在最終入選的五部作品中，來自希臘的《狗牙》則被認為在故事和思想性上最深刻，也最讓人感到震撼。本片先是在2009年的坎城電影節上首映時擊敗當時一直被看好的韓國名導奉俊昊的《母親》拿下了電影節的「一種關注」獎，然後在被希臘推薦為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候選之後，一路上經過多次篩選並最終擊敗了《能召回前生的布米叔叔》《蜂蜜》等知名影片，成為最終的五部候選之一，實力自然也不容小覷。
如果單純從電影視聽語言的表達方面來說，本片算不得上是一部出色的電影。影片在表現方式上還是保留了大量歐洲電影的特點：幾乎完全生活化的表演和場景顯得瑣碎，大量固定鏡頭的拍攝使得場景略顯僵化，而且全片幾乎無配樂的的特點也使得影片看起來似乎缺乏足夠感染力。可是這不是一部以「技術」取勝的影片，它所用來打動觀眾的，是整部影片裡所透露出來的沉重感和象徵意義。用《芝加哥論壇報》的評價來說，這就是「一部會令人感邊到震驚、不解、以茫、害怕和噁心的佳作」。
影片具有極強的象徵意義，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部充滿隱喻的現實寓言。在故事中，一個家庭被父母封閉起來，家中的三個子女從小就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中成長起來，與外界一直隔絕。為了欺騙子女，父母一方面編造了他們的「哥哥」不聽話而流落在外悽慘下場的謊言，另一方面又謊稱等孩子們的「犬齒」（即影片名「狗牙」）脫落後才可出門。在這個封閉的環境中，這對父母還將外界的事物在曲解後（他們認為「無害」後）傳達給自己的孩子們，三個孩子按照父親的意願接受教育和娛樂；家中接收不到廣播、電視信號，他們能看的只有自己身影家庭錄影帶，乏味的連錄影帶中人物的每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在一定程度上，這一個似乎於「世外桃源」的家庭生活在一種安靜的氛圍里，可是，總有些事情是單純依靠欺騙和壓制難以抑制的，隨著一個外來女人的到來，這個家庭開始面臨種種問題……
影片首先給人的印像是直指對於人性的摧殘和壓制。影片中的父親角色作為一種權威的代表，對於子女起到了一個完全意義上的操縱者的角色。而這種操縱也完全是建立在這一具有濃厚父權象徵的角色的淫威和欺騙上。影片中他為達到對於子女的操縱和所謂的「安全」可謂費盡心盡，甚至不惜在編造種種謊言之外利用暴力手段來達到目的。影片中的一個女兒就因為看了外來的錄影帶而遭到父親的無情毆打。此外，他用收買工廠中女警衛的方式來滿足自己兒子已經成熟的性慾需求，將又一人的本性完全置於金錢之下。更令人髮指的是，在女警衛被認為是對於這個家庭的「威脅」之後，他竟然要求自己的兩個女兒完成女警衛的任務。這種最終「亂倫」的選擇看來在令人瞠目結舌，但卻在影片中被父親看作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影片中的母親角色則完全依附在父親的陰影和淫威之中，更充當了父親幫兇的角色，影片中兒子和女兒犯錯後的懲罰主要就是由母親來完成。在一定程度上，這一對將自己子女與世隔絕以達到「純潔心靈」目的的父母其實更多的是充滿著虛偽和罪惡。影片中這對夫妻自己擁有電話，擁有錄音機裡的音樂，甚至還有大量A片可供消遣，卻人為地利用欺騙和威權來製造子女的「天堂」，可謂充滿虛偽性和欺騙性。影片上映後，有人認為影片在一定程度上也在影射著中產階級的虛偽性和殘忍本質，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
本片的外涵其實還可以延伸。這一個具有「烏托邦」性質的家庭單位，其實也和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農場》一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像徵著一個集體甚至是一個國家的某種特徵。而父親的形象則更多的被延伸為某些集權者對於人民的欺騙和偽善。在編造了太多的謊言來達到為統治下的人民製造一個美好的泡沫似的前景下，並自己一直來為人民製造所謂的「娛樂」，還不時提醒民眾「風景這邊獨好」「外面的世界很恐怖」等等，甚至利用自己的威權來鎮壓對於自己進行質疑和反抗者。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這部影片在西方備受關注，也並非偶然。
但是，任何意義上的欺騙和壓迫都難以制止人類天性的增長。中國的古老故事中，老和尚將小和尚放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中生活十幾年，下山後仍舊無法阻擋小和尚「老虎最可愛」的本能。影片中三個子女長期在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中生活，在一種完全被別人擺佈的狀態中生存，心理其實已經發生某些扭曲。影片中某些細微的情節如女兒猛剪布娃娃、玩麻醉劑和閉氣遊戲以及刀割弟弟手臂等等都在暗示著這些年輕人幾乎都有著自虐或者自殘的心理傾向。即便如此，內心深處的天性仍舊是難以阻擋：對女警衛的種種好奇，對於外來錄影帶的渴求，還有雖然對於「圍牆」和「大門」的畏懼持續存在，但是卻經常有想和牆外的「哥哥」對話的慾望……這些細節的大量出現，其實就是對於人性本能的一種直接或者間接地表達。雖然長期生活在一種欺騙和被控制的生活中，可是這種本性的探求的渴望卻一直難以停止。雖然影片中的三個子女在影片完全處於一種傀儡似的玩偶地位，甚至連姓名都直接忽略，可是他們畢竟是「人」。最終在女警衛的間接影響下，某一個子女開始有所覺醒。其實，這也是對於一個社會或者群體在受愚弄後慢慢開始覺醒的一種表達。而且，這種覺醒一旦來臨，就一發不可收拾。影片中的女兒之一在看到外來的錄影帶後，開始變化，先是在「家庭舞會」上用瘋狂的動作宣洩自己內心的壓抑，然後用令觀眾不忍直視的方式硬生生敲掉了自己的「犬齒」，然後興高采烈的鑽進汽車的後備箱，準備離開。影片在汽車離開這個家庭後戛然而止，女兒的最終命運也不得而知。其實這已經足夠了。因為跨出這個家庭的圍欄和大門，已經是一種勝利。而且，一切是剛剛開始而已。雖然明知道這位姑娘在這個外部世界肯定會有太多的不適應和也許殘酷的遭遇，但是，生活在真實和自由中，也許比生活在謊言和欺騙者中的代價確實大一些，可是，相信大多數人會知道自己的選擇。
在一定意義上，這部顯得有些「瑣碎」和「單調」的影片雖然沒有煽情的音樂作為輔助，可是在感染力上卻不屬於任何一部影片。仔細來看，其實影片中的每個細節，每個動作，每處場景都包含有深意，人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無不精心編排。重要的是，這部影片的象徵意義極濃，你可以將它看作是一個家庭極端的家庭教育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對於家庭制度和中產階級所謂的天性解放的反思，更可以延伸為一個集權政府的隱喻與象徵。雖然這一部《狗牙》最終未能在奧斯卡上贏得最後勝利，但卻無法掩蓋這是一部佳作的事實，它帶給觀眾的震撼和深思也永遠難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