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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24 09:20:26

記憶力和想像力是僅存的兩種力量——關於《潛水鐘與蝴蝶》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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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影評,見笑了。

1995年12月8日,前《ELLE》雜誌主編、記者讓•多米尼克•鮑比由於突發性血管疾病陷入深度昏迷,身體機能遭到嚴重損壞。醫學上稱這種病症為:閉鎖綜合徵(locked-in syndrome)。他不能活動身體,不能說話,不能自主呼吸。在他幾乎完全喪失運動機能的軀體上,只有一隻眼睛可以活動,這隻眼睛是他清醒的意識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工具。眨眼一次代表「是」,眨眼兩次代表「否」。他用這隻眼睛來選擇字母牌上的字母,形成單詞,句子,甚至一整頁的文字。讓還用這隻眼睛寫了一本書——《潛水鐘和蝴蝶》。

電影和書的名字《潛水鐘與蝴蝶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Le》其實隱喻了讓•多米尼克患病後的人生。潛水鐘象徵著著他的軀體受著深重的禁錮,不得釋放,不能自由。而「蝴蝶」則代表著他的精神世界,可以自由飛翔,暢遊世界。無可厚非,讓•多米尼克也的確用這個書名證明了他的精神自由,思想流動。(資料來自MTIME時光網)

本片是第60屆坎城電影節「競賽單元」的三部法國電影之一,並且獲得了200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在某個對這部電影的介紹里看到了這樣一句話:「人的意志可以產生不可思議的美妙。」這讓我想到了安東尼奧尼,某年的暑假我以品咖啡般的心情看完了維姆·文德斯寫的《與安東尼奧尼一起的時光》。書講述的是八十高齡的安氏,在中風過後失去腦的部份功能,喪失了用語言和文字表達的能力,並且右手不能再動,他便只能通過左手在畫板上畫下他要的場景,以及與妻子,劇組各個成員非常困難勉強可行的方法交流合作。而這一場艱難的過程在文德斯的幫助下,得到了最終令人感動的結果——被中國人譽為「鑑賞歐洲電影的敲門磚」的《雲上的日子》。去年安氏和哲學電影宗師英格瑪·伯格曼的離開讓所有對歐洲電影略有推敲(我沒有,我不懂得)的人們傷心了一把,而安氏高齡並拖著病體指導出發人深省的電影,在我們這些業餘或專業的觀影者心裡烙下了欽佩的印記。

和讓·多米尼克相比,安氏是幸運的。他可以閱讀,他可以表達簡單的詞彙,他可以展示自己面部的喜怒哀樂,他可以揮動他能運動的那個手臂來進行指揮。而他那顆對於世界對於藝術對於表達具有極其熱忱並且依舊高速旋轉不斷思考的大腦,在語言能力喪失以後似乎有更多想說的,可能是失去了某種表達的機會的緣故,思考和想像的事情會越積越多而讓想像不斷滋生成長而出落成妖嬈的複雜的顏色交錯縱橫的畫面。所以我們看到了《雲上的日子》,所以我們看到了《愛神》。但是我們看不到病體的掙扎與痛苦,每一個螢幕背後或許都是疲憊與無奈交織的表情。

而同樣是對於文藝、圖像、某些需要不斷思考(可能會走極端的)的學科具有敏感度的鮑比卻遭遇了更為毀滅性的打擊。他大腦絲毫沒有損壞,能夠閱讀和看電視,聽別人說話,而全身卻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動彈,臉上無法做出任何表情,唯一可以讓人看見的運動便是眨左眼。因此表達對其而言便是比登天還難的一項任務,而協助其表達這樣的工作也隨之變得相當艱巨。他需要一個有耐心有愛心有熱情的人,報一串字母,然後等他在某個空隙眨眼,用得到的字母組合成發文單詞從而得到他想表達的意思。喜歡裡面為他報字母的女人,聲音表情很溫柔的激發了人的耐心,而這種時候人通常是憤怒且無奈的,然權宜之計卻也讓人無法再挑剔。

         當一個人只有大腦而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便僅剩了思考與想像,記憶與企盼(當然想要下定決心企盼的人特別應該有樂觀開朗的神經病精神,因為有時候塑造一個希望比羅丹雕個名垂千古的思想者還要難)。於是我們看到了這樣的場景:鮑比回想起了他替爸爸刮鬍子的情景,從而開始思考自己作為一個父親應該給孩子怎樣的愛;緊接著就是他癱在自己的殘疾椅上和行動自如的孩子們一起在海邊的場景。他的父親總是說:「啊!我突然忘了我要講什麼了!」然後又緊接著:「兒子,你要知道我為你驕傲。」當任何人看到這樣的場景總是經不住思考和類似的場景,誰曾經做過什麼,而誰又將要做什麼。此時此刻思考與回憶成為了一種重要的力量,而「不忘卻」似乎已經成為一無所有的人的寶貴的財富,所以王家衛用張國榮的嘴巴告訴我們「當你不能夠在擁有什麼的時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所以《美麗心靈永恆陽光》裡的男主人公不願意刪除曾經的記憶,即使失去讓他異常痛苦,但在一個已經沒了記憶的早晨,睜開眼,發現這個世界竟奇特的蒼白和無聊。我們也還看到了這樣的場景:鮑比把自己假像成帶著頭罩的潛水者,一動不動的在渾濁的水裡下沉上浮;隨後是蝴蝶在綠色的叢中不斷翻飛起舞,自由飄忽;十七世紀波旁王朝的裝扮像是在死氣沉沉的走廊里演繹一出美輪美奐的歌劇;有各種海鮮魚類的法國大餐和漂亮的女翻譯員……而現實中的人卻只能在天台上望著遠山,在海潮奔湧的大海上的小平台上以一種沉思者(沉睡者)的姿態端坐。原來當想像依舊固執的在腦海里波濤洶湧的時候,人也可以是幸福和滿足的。於是鮑比在腦中自述:「想像力和記憶力,是我僅存的兩種力量。」

幾小時前有一個人告訴我即使某一天我成為了他面前的一個植物人,他依舊會在我的身邊說話表達的內心。我想如果以後我真的不能說話了,你也會來我的床邊念我喜歡得書給我聽,講我依舊根深蒂固在我的記憶裡的一個人的故事。這樣(可以說是施捨)本身就是一件讓人非常感動的事。其實你一定要記得,無論你是否讓自己的記憶、思考和想像在腦子裡堆積成山你打算整理一下帖個標籤都無從下手還是找一個也許能明白自己的人傾訴一下,這都是件很讓人滿意和感動的事,因為閱閱最近常提的兩句話「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很像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而人的思想總是有強大的力量完成些什麼,具體就讓馬克思用「主觀能動性」的理論讓大家有個淺顯易懂的認識吧。綜上所述,擁有思考、回憶和想像是造物主給與人類大腦的恩典,而我們竭盡全力發揮它們的光和熱。

回憶裡或現實里依舊存在的愛情,也像他的妻子所說的:「我覺得你就像是我的蝴蝶。」「這就是愛的表白嗎?」鮑比在心裡追問。在我的記憶里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是我的蝴蝶,而你卻覺得我們相互緊緊的不放手,一直下沉。電影時不時的,就讓對愛情的思考與想像充斥一下。

 

美國導演朱利安•施納貝爾同時也是一個新表現主義畫家。於是一個個鏡頭都是一幅令人似懂非懂卻足以心神領會的畫作,蝴蝶破繭而出,滑雪,山體斷裂,被風吹起的裙擺,古怪的人古怪的妝容演繹著愛情……而每一個鏡頭都具有色彩鮮明的主題,復古黃、水池藍、天空透明白、醫院牆的粉綠、彷彿在訴說著一個夢境,一場想像的產物。而電影的其中一個表現方式讓我很是喜歡——用鏡頭當成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們的腦袋湊近了又挪遠了,模糊了又清晰了(尤其是當鮑比的爸爸給住院以後一言不發的兒子打電話以後的那片模糊,讓我的眼睛也不經意的和鏡頭共同來了個雙重模糊),晃動了顏色失真了。起初對這樣的瞬間晃動不適應而頭暈,但最後卻不得不在背景音樂的陪伴下嘆為觀止。

 

我的現實里和精神里各自有一個畫面,現實的與想像的。而我常孩子氣的將想像的畫面演繹成動畫片(是真的),而現實卻有蒼白與污穢,讓我不得不思考。於是具有純潔顏色的動畫片與時不時閃現瑕疵的膠片在我的腦海里交相輝映交替運行好像是在拍攝一部劇本雜然交錯多個線索的電影。然而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每個人都是自己心靈的作者,用幸福與疼痛見證著自己的存在,用記憶和想像時時記錄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幾十年後年華老去不得以我們的歲月將隨風不斷漂浮從變淡歸於虛無的時候,要讓曾經存在過的一顆心記得自己存在的痕跡,記得自己的故事存在的痕跡,記得自己對於那些人那些事的思考與懷念,才是人真正存在過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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