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幫老大的困惑-關於《教父II》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我小學四年級搞過短暫的黑社會，雖然不做大哥好多年，卻導致對《教父》情有獨鐘。反正是又插上移動硬，看了第四遍（或者第五遍）。
以前還一直不理解那些收藏古董的，爛罐子破瓦片，扔到鄉下廁所還能起點作用，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商品房裡特地弄個造價不菲的木櫃來擺放，真是被狹小的空間擠壞了腦袋。
現在發現自己也是個收藏罐子瓦片的。不過我這些古董佔不了多少空間而且都很便宜，買個移動硬存著就成，就算不是網上免費下載的，買個DVD頂多幾十塊錢。
說到這總覺得對不起Woody Allen，國內電影院不可能見到他影子，DVD也很少有得賣，就算打心眼崇拜，也只好盜版。
言歸正傳。
我以前說過教父I是經典，教父II是神作（教父III是垃圾）。如今再看一遍教父II又有了新的感觸。
黑社會這個詞傳神。光天化日下，他們合法經營著賭場、旅館，像企業一樣；夜幕降臨，他們賄賂參議員，恐嚇競爭對手，刺殺其他山大王，幹些非法勾當。很少看到一部電影用正兒八經的方式入木三分地講述黑社會生態，以及這種社會裡人的行為規則和內心活動。如果你看過香港那種小混混影片，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市面上的黑幫片大多是香港的，那些黑幫片裡的人都不是人，似乎天生就是那副吊兒郎當痞子樣，好勇鬥狠頭腦簡單，讓人看了就像看到癩蛤蟆退避三舍。
教父裡的黑幫老大們就太有范兒了！在教父II片尾，中年的Michael坐在院子裡深思的時候，那眼神徹底秒殺了我。
黑社會裡也都是人，有自己的豐富情感，而多數香港黑幫電影把他們臉譜化了。作為一個從底層打拼出來的曾經的黑社會老大，我很自信地說，一個有腦筋的正常人不會成天叼了根煙在大街上打架的，那頂多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小嘍囉，老大們都是些絕頂聰明的主兒。
老教父是第一代義大利移民，在紐約生活在社會底層當個水果店店員，辛辛苦苦掙點餬口錢還被地頭蛇盤剝。被欺壓久了，聯合幾個義大利同鄉滅了地頭蛇，很快成了當地一霸（好像義大利人特別擅長拉幫結夥，聽聽黑手黨的名氣就知道了）。不過老教父畢竟從小受黑社會欺負，明白底層老百姓疾苦，懂得用威望和強力主持正義。或者說他和他的手下組成了一個街道辦事處，這個辦事處彌補了政府職能發揮的欠缺。
關於這點，教父I裡面有精彩表述。Michael從西西里回來去找前女友Kay，說你嫁給我吧，我保證5年讓柯里昂家族的事業合法化。現在對我父親的看法也不一樣了，我覺得他像是總統，是要為很多人負責的人。Kay說，Michael你別天真了，總統不會殺人。Michael說，是誰在天真呢？
Michael太能幹了。他父親把街道辦事處做大成了個隱形區政府，而Michael把家族做成了一個大型集團公司。M做事的方式和父親不一樣，他相信用友誼的紐帶建立不起來可靠的勢力網路，要用利益交換，利益牽制，干黑社會就是要「談生意」。收購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在古巴考察做投資什麼的，都是生意，和誰合作，和誰競爭，誰忠於自己，誰謀害自己，都是生意。Michael不相信人，只相信人的自私，所以你想要什麼東西，就要從人家那裡買過來，包括忠誠。總而言之，M採用的是適合市場經濟的現代解決方案。
在續集裡，Michael已經不是教父I裡面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變得成熟老辣。就算敵人已失去權勢，也絕不留活口；就算叛徒是自己的親哥哥，也不手下留情。他在這個社會裡已經百鍊成鋼，謹慎而縝密，明察秋毫，冷酷無情。
但是Michael心裡有個柔軟的地方------家庭。對義大利男人來說，家庭就是一切。當年Michael如果不是為了拯救家庭於危難，不可能走上黑社會道路。所以，家庭是他的目的和支柱。然而在教父II中，家庭發生了重大變故。得力助手都背叛自己，被M清理門戶；媽媽去世了；妹妹康妮記恨M殺了她的丈夫，成天在外面不務正業糟踐自己以傷害自己的弟弟；二哥Fredo為了自己出頭向外人出賣M；妻子Kay因反對Michael的黑幫事業，打掉了肚裡的孩子，被M趕出家門。
當然Michael在事業上始終精明透頂，從來不會輸。在續集裡面，殺了敵人，除掉叛徒，擺脫公訴。有驚無險，逍遙法外。
然而到這個時候，面對家庭的危機，他開始困惑了。當他坐在後院的椅子上，腦海中浮現出的是當年4兄弟在一起聚餐的情景。他當時還是個大學生，二戰時輟學去參加海軍陸戰隊，決心脫離家庭的黑幫事業。當軍師大哥Tom說和爸爸談過Michael的前途，有了一些打算，Michael問道：你，和爸爸，談我的前途？
那時候的Michael絕對想不到日後走上這條路。然而形勢所迫他必須出來拯救父親和家庭，家裡只有他有這個能力。放棄自己的夢想，走到這一步，一切為了家庭。然而現在家庭支離破碎，他機關算盡又贏得了什麼？
Michael這個教父當得不輕鬆，起碼沒有父親那麼瀟灑。如Michael所說，時代變了。我認為導致教父II中家庭破裂有3個原因：1）官方對黑社會的打擊力度越來越大，生存空間被壓縮，所以黑幫競爭更為激烈；2）柯里昂家族已經不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奮鬥，它已經像個帝國一樣在擴張版圖。這兩個因素都導致Michael在事業上付出更多而忽略了家庭，同時在擴張的過程中，外部黑幫間的競爭矛盾，和內部管理資源分配上的矛盾，一定程度上轉化成對家庭的壓力。3）身邊的人。妻子Kay是個地道的美國人，她不理解黑幫，也不是母親那種不管男人事業的義大利女人，她有自己的堅持，不會一味服從Michael；二哥Fredo想證明白己的能力，而他又確實是個徹底的笨蛋，不自知讓他出賣自己的弟弟來求榮；手下的主將是父親的手下，如今Michael繼承了教父的位置，他們難免心有不甘。
可是事到如今，騎虎難下。也許Michael也只能考慮儘快將家族合法化吧。
不過我真不喜歡教父III裡面那種帶有基督教味道的浪子回頭式的結局。
至於阿爾帕西諾的表演，豈止是到位，簡直是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