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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The Great Conqueror's Concubine

西楚霸王/TheGreatConqueror'sConcubine

6.9 / 231人    Hong Kong:123分鐘 | Israel:177分鐘

導演: 冼杞然
編劇: 冼杞然 製片: 何鏡清
演員: 呂良偉 攝影: 鄭兆強 剪接: 黃永明 音樂: 黃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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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支羽

2011-03-30 05:51:30

《西楚霸王》:宏大中的輕盈


導演:冼杞然
主演:呂良偉,張豐毅,鞏俐,關之琳等

世間最輕盈的坐騎有二,一為關羽的赤兔,二為霸王的烏騅。想及關羽敗走麥城之後,赤兔隨其絕食而亡的情境,曾濡染過多少英雄的私心;而項羽跨下的烏騅亦同樣有著這般神話式的氣格,無論項王的《垓下歌》,抑或「所向無敵,嘗一日行千里」的描述,都帶著一種高度藝術化的「輕盈」。——陸支羽

與歐洲文學領域極具浪漫情懷的「英雄主義和犧牲」不同的是,太史公筆下的「西楚霸王」則被毫不含糊地指向了炎黃文明的精神核心,繼而衍伸為一種宏大而又悲壯的存在。而這份存在歷來是深植於黃土的,有著夯實的底氣與精魂,換句話說,它從未懸浮於氣流中,而是向來都背馳於神話的形而上。故而,人常以「厚重」之言指喻這一出發生於烏江之畔的歷史大戲,卻少有充滿靈性的「輕盈」之說。及至如影片《西楚霸王》這般戲說紛紜的改編之作,項羽的面目猶然逃不開被臉譜化的命運;而所幸的是,我亦從中得見了一些「輕盈」的光亮,從歷史的泥淖中一點點透現出來。
想及卡爾維諾曾在他的《千年文學備忘錄》中反覆談到,「輕盈」將是我們這個時代和下一個時代文學能夠秉持、能夠發現的一個重要價值。由此比之於東方文化所謂博大精深的底蘊,我以為,「厚重」更是歷史的姿態,卻恰恰不屬於文學,況且,我亦向來篤信,歷史唯是暗殺者的篡改,而探究《史記》的文學性則自古都更佔據於歷史的上風,契如魯迅所盛讚的「無韻之《離騷》」之言,一以貫之地將《史記》推向詩學的高度,而詩學又恰恰是文學的本源。由是,按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理論分析,項羽身上則無疑將被烙印上如誇父、精衛那般的理想主義色彩。正如人所言,項羽的悲劇正在於「理想主義敗給了世俗」。而理想主義,那無疑便是形而上的「輕盈」的存在。即便那些在世的理想主義者們再如何探尋這一齣悲劇的乳源,但終於無可否認的是,「輕盈」才是最具生命引力的真知,而不是宿命。想來,命運和死亡是沉重的,幻想和夢境是輕盈的,而司馬遷的創作正是宏大中的那一縷輕盈。

一女已可傾城,二女更堪亡國

是為改編影片《西楚霸王》中亞父范增怒斥項羽「不顧江山顧美人」之憾言,其中的「傾城之女」意指虞姬,而「亡國之女」則意指呂雉。比之於呂雉的攻於心計專於政事,虞姬的愛恨則更透現出一股不動聲色的力量,是為「輕盈」。輕盈如虞姬者,能舞劍如水,更有傳聞其舞姿楚楚動人。而司馬遷原著中的描述更顯得輕盈、神秘,有著一種虛無之美,司馬遷的虞姬甚而沒有具象的姓名,而唯以「有美人名虞」這樣的須臾之筆引人遐思。亦由是,全篇最具輕盈色彩的一幕被委婉述出,如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闕,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而再回溯影片中范增怒斥項羽這一幕,從正史定位而言,此時正值楚漢相爭在即,呂雉因故被俘於項羽宮中,無他事端;而在影片中卻被狂野地賦予了甚為曖昧的另類表述,於是,項羽、虞姬與呂雉三人的感情糾葛便兀自援引為段落主線,而呂雉深夜密訪那一幕更是令人心生臆想,略有輕佻之味。而就此「禍水紅顏」之變,或而會有人諷其為不尊重歷史的戲說之辭,但在我以為,把亡國之由部份歸咎於女人固然是無可避免的商業片營銷策略,亦是歷史改編作品經年不息的主要緣由。由此看來,《西楚霸王》之所以毀譽參半,恐怕亦是因為女人,鞏俐與關之琳的大量出鏡,使得一部份觀者責之「陰氣太重」,更何況鞏俐飾演的呂雉氣場過強,甚至有壓過呂良偉和張豐毅的嫌疑。但我們不可否認一點,女人之「輕」與江山之「重」的兩相權衡,素來都是英雄主義命題下的理想化姿態,亦是一種「輕盈」的存在。唯一遺憾的是,這番「輕盈」終將以失敗而告終。

霸王,阿房宮不能燒

我以為,世間最輕盈的宮殿有二,一為斷壁殘垣如圓明園,二為灰飛煙滅如阿房宮。論其「輕盈」,只因其不再存在於世,於今而言,唯空餘下美輪美奐的遠影,恰如智者對世人的告誡,「你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樓」。而據部份史料記載,幾千年來人們所傳說的阿房宮並非是不存在,而是根本沒有建完。由是,無論司馬遷《始皇本紀》中「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的描摹,抑或班固《漢書·賈山傳》中「殿高數十仞,東西五里,南北千步」的虛飾,都至終唯能化為吉光片羽般的驚鴻一瞥。及至杜牧《阿房宮賦》中「盤結旋繞、廊腰縵回、屈曲簇擁」的宏大幻想,亦無疑被賦予了汪洋恣意的神秘色彩。因而杜牧亦才能如是痛徹地慨嘆阿房的命運,「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回想影片《西楚霸王》中項羽軍隊火燒阿房宮的撼人場面,或而多數不明情理的觀眾都會扼腕嘆息於霸王的浪子之為,而司馬遷《項羽本紀》中的描述卻並非如此,其言「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實而更多地被指認為秦始皇的行宮——咸陽宮,由此而言,這是又一出以訛傳訛的歷史冤案。而真相的不可知亦由而徒增了撲朔迷離的色彩。但我們同樣無可否認,「阿房宮」名聲大震的歷史緣由實則正在於它的不可知,契如空中樓閣般「輕盈」。

烏騅馬,對岸就是故鄉

世間最輕盈的坐騎亦有二,一為關羽的赤兔,二為霸王的烏騅。想及關羽敗走麥城之後,赤兔隨其絕食而亡的情境,曾濡染過多少英雄的私心;而項羽跨下的烏騅亦同樣有著這般神話式的氣格,無論項王的《垓下歌》,抑或「所向無敵,嘗一日行千里」的描述,都帶著一種高度藝術化的「輕盈」;而世人對烏騅「馬蹄雪白,通體如黑緞般」的描摹亦有著如此完美的底氣。
縱觀霸王江邊自刎的蒼涼一幕,我以為烏騅馬的存在恰恰徒增了一份「宏大中的輕盈」,而這份輕盈中更帶著一種悲慼之色。想來,影片中的烏騅更貼近於這樣的描述,「遂命小卒牽馬渡江。那馬咆哮跳躍,回顧霸王,戀戀不欲上船,霸王見馬留連不捨,遂涕泣不能言。眾軍士攬轡牽馬上船,那馬長嘶數聲,望大江波心一躍,不知所往。」比之於司馬原作中寥寥數語的「不忍殺」之言,我以為影片中的這番細節更具細緻入微的藝術穿透力。當霸王對著烏騅呼喊「對岸就是故鄉」之時,我兀自想及郭沫若的那首七律詩:「傳聞有馬號烏騅,負箭滿身猶急馳,慷慨項王拖首後,不知遺革裹誰屍?」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比之於范增「空餘孤冢在湖濡」的歸鄉之途,張良的從容隱逸則要「輕盈」得多。范增臨終喟嘆「天下事大定矣」的萬般蒼涼,於張良這裡,同樣只隱遁為一方淡泊之境。再回想及「鴻門宴」中范張二人一動一靜各自為營,我終於開始恍悟,范增終歸是一罈醉生夢死酒,因而他才會在鉅鹿大戰告捷之際高歌狂飲,而在眼見項羽夜坑秦卒之後慟哭難耐,我以為影片中對范增的幾次塑形是較為成功的,唯遺憾於略有用力過猛之嫌。
而影片中張良的側影卻顯得輕盈不可探,在目睹項王自刎之後,張良如是慨嘆,「現在天下一統,也是我們該隱退的時候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很多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殊不知,張良還隱匿了「敵國破,謀臣亡」的末句。由是,在呂雉奪權之後,韓信、英布等先後處死,唯張良卻得以脫身引退,成為隱逸之士。而隱士的命途則素與「輕盈」相關。在我以為,這亦是影片的一處成功點,編劇有意識地拓延了故事的外延,而不若一般作品唯將視點著墨於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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