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孤獨的夜晚，那淡淡的年年歲歲

花了一下午時間看這部電影，為著村上。
雖然我極力想把陳英雄的電影版和村上的小說版分開來區別對待，可是很不幸，唯美的畫面一幀一幀在眼前閃過，氣質憂鬱的男女主角說著似曾相識的台詞，我內心深處的空白卻被難以被填補。少了什麼呢？太多太多了……
村上開篇的題記便是「獻給許許多多的祭日」，而電影版的導演卻似乎樂此不疲地用性愛描寫向之獻祭。我的第一重失望便是如此紛至沓來的性愛場面，鏡頭前面容扭曲的直子聲嘶力竭的尖叫難道就是那「最衝動的聲音裡面最為淒楚的」？
第二重失望來自導演對人物的定位，那生動得連呼吸都是立體的綠子、地道得連皺紋都極為性感的玲子、溫柔得能給予任何男性心靈的撫慰與震撼的初美哪裡去了？為什麼所有的人物都如直子一般憂鬱得神經質？最最失望的是渡邊猥瑣得有些傻氣的眼神，哪裡是那個沉靜地生活在自己世界裡，說著「哪裡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罷了」的溫柔少年？
第三重失望則是編劇對小說的改編處理。好吧，就算沒有玲子回憶過去的人生歲月，就算沒有綠子和渡邊妙趣橫生的約會，小說結尾部份那本該作為高潮出現的、別開生面的葬禮儀式總該出現吧？想像著玲子與渡邊彈著吉他，喝著啤酒，唱著歌祭奠直子的場面，也只有如此，才方能體會到渡邊與玲子把做愛當成是儀式組成部份的複雜心情。這突如其來的性愛，也是為直子的。很可惜，電影中的玲子突兀地提出做愛的要求，渡邊難以置信地反覆確認「真的要這樣嗎」，玲子居然還在全部結束之後心滿意足地說「這樣才找回了七年前得青春」，這簡直是對死者的褻瀆。而渡邊居然在此之後馬上打電話給綠子，說著我愛你，這不僅僅是對死去的直子的褻瀆了，也是對愛情的褻瀆。

第一次讀《挪威的森林》，是十四歲的夏天。第一遍讀罷，並沒有過多的感觸。一個溫和的男孩，兩個性情各異的女孩，清淡如白開水般的情節，一遍讀罷，內心空茫。
第二次讀，是因為一個男孩。那個溫和挺拔的男孩，笑容如浩淼煙光淡雲而出的男孩，送我《挪威的森林》的男孩，我在十五歲那年無可避免地迷戀上的男孩，與我註定糾糾纏纏錯落了十年的男孩。他送我書那天，是四月的一個雨天，我模仿著他的習慣光腳坐在窗台上，頭抵著玻璃仔細去讀，掩卷之時，忽然有點懂得了。孤獨時我們與生俱來的天性，這種微涼的天性潛藏在血液里，我們帶著徹骨的孤獨一次次竭盡所能地試圖填補這種巨大的創痛，無論何種方式，生與死，愛與恨。也就在那一刻我明白，這本書對我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此後每一年，我都會在四月的某一天重讀這本書。記得綠子曾在某個滴雨的夜晚悄聲地問渡邊，說說你都討厭些什麼。渡邊回答，討厭四月孤獨的夜晚和鑲花邊的電話機罩。四月孤獨的夜晚，空氣里氤氳著春天獨有的濡濕香氣，其實是很適合閱讀《挪威的森林》的。就是這麼一本書，清淡溫和，淡淡的情緒，淡淡的調子，淡淡地敘述著二十歲那年的愛與死。就像沈慶那首很老很老的《青春》：「青春的花開花謝讓我疲憊卻不後悔，四季的雨飛雪飛讓我心醉卻不堪憔悴，輕輕的風輕輕的夢輕輕的晨晨昏昏，淡淡的雲淡淡的淚淡淡的年年歲歲。」閉上眼，淡淡的心痛心暖。
陳英雄試圖用濃濃淡淡的綠渲染這種淡淡的心痛心暖，很可惜，我看到的卻是無比清淡的蒼白。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