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小提琴：共時與歷時

       電影是時間和結構的藝術，小說也一樣。我心目中的好作品通常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專注於描述狀態，如伯格曼的電影，卡夫卡的小說。這類作品的時間和結構都相對簡單，但內在的情緒和狀態卻無比複雜。另一類則在時間和結構上曲盡其妙，充滿了敘事智慧，如大衛林奇的《穆赫蘭道》，昆汀的《黑色追緝令》。

    《紅色小提琴》算不上神作級別，片子本身的情緒有些誇張，個別故事耐不住推敲，但就其敘事技巧來講，確實是非常精緻巧妙，匠心獨具的。
    片中有兩條線索，一條歷時，線性敘事；一條共時，倒敘和插敘。雙線交織，豐富而不凌亂。老婦手中的算命紙牌，依次交代出五個故事，拍賣會的場景卻隨著不同人物的出場而在時間上重疊起來。同一的時刻在不同人的世界中，所看到的，經歷到的，都充滿了個人化的細節。這種場景和時間上的重複表述，呈現了現實世界的多樣性，真實性和複雜性。而歷時上的五個故事，卻是傳奇的，沒有見證人的，所以，資訊是單一的，講述也是唯一的。
    歷史只能被講述，沒有講述者的時候，時間和事件只能是凝固狀態。
    當下的生活正在經歷，每一個參與者都有自己的角度。
    問題是，是誰看到了紅色小提琴的所有經歷，又是誰在講述中有意隱瞞了關鍵，到最後才坦露出觸目驚心的真相？這個敘事者是誰？他（她）是最終擁有紅色小提琴的提琴鑑定家？還是那個用樸克牌算命的老婦人？是，又不完全。
    敘事者是講這個故事的人，他隱而不見。他在講述小提琴傳奇的時候使用了兩種時態，過去進行時和現在進行時。過去進行時觀看者和角度是同一的。現在進行時，多個參與者都給出了自己的體驗和時間。這使得這部電影的時間形態變得複雜而有意味。

    在時間上做文章，容易造成觀眾理解的困難，《紅色小提琴》時間形態多樣，卻能表述清晰，同時懸念揭示得恰到好處，要做到這樣其實不容易。2009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謎一樣的雙眼》在時間形態和結構上跟《紅》片有些類似。但我總覺得，應該得獎的是另一部電影：《白絲帶》。
    《白絲帶》在敘事上略顯沉悶，但的確微言大義，深得伯格曼電影的精髓。我在想，有沒有那樣一種電影，能把「深」和「巧」結合起來，既能在時間和結構上完美精緻，又能如海洋般深邃，但這看來似乎是難以兩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