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ring,summer,fall,winter...and spring

據說金基德拍片子出了名的冷酷殘忍，這部片子已經算是他作品中看起來最溫和的了，
可是還是會情不自禁的覺得寒冷。又據說金基德拍片子頗有禪意，這部片子更是乾脆就放
在了寺廟裡，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個不信佛的人，所以才不相信救贖。
                                                                 —— 題記
  通常我看電影不喜歡過度解讀，但是這部片子會讓看的人忍不住解讀，從名字開始就已
經告訴你這是一部內涵片，不要渾渾噩噩的隨便看完然後說沒勁啊，要解讀它背後深層的
內涵啊。本來我會給滿分的，但是因為這個昭然若揭的圖謀，讓我狠狠心扣掉了零點五，
所以這部電影我的評分是四星半。

  春*童年*昧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故事從這裡開始。小和尚
每天早上起來，划船過河到對面的山上採藥草抓魚青蛙蛇，在它們身上綁上石頭，臉上露
出天真的笑容。想起前幾天在謀篇部落格里看到關於「天性的殘忍」，童年的我們做過多少
和小和尚一樣的事情呢。老和尚悄悄跟在身後沉默不語，只是等小和尚睡熟之後在他身上
綁上石頭，跟他說如果那些被綁了石頭的動物死了，這塊石頭會一輩子壓在你的心裡。第
一次直面死亡，小和尚嚎啕大哭，那塊石頭就這樣壓在了他的心裡。
  我原本覺得這是老和尚的大智慧，看完片子之後才發現其實是罪的開始。善惡的道德律
伴隨著對靈魂的懲戒降生，小和尚失去了昧的無善惡狀態從此被逐出了天真的伊甸園。為
什麼我們覺得小和尚給魚青蛙蛇綁上石頭的行為是殘忍的？因為我們的心裡已經有了善惡
的道德律。而小和尚卻露出笑容，那笑容分明是愉悅的表現，很多人因此得出人性本惡的
結論，在我看來那只是昧的狀態中一種動物本能的體現，無所謂善惡。老和尚用無聲的懲
戒破除了這種動物本能的昧，卻從此給小和尚帶上來靈魂的枷鎖，他最後的淚水和自焚是
否有對此的懺悔呢？

  夏*少年*欲

  蟬鳴聲里，夏日漸近，小和尚一天天長成少年。他還是每天划船過河到對面的山上採藥
，河裡有魚陸上有蛙，在河岸的石頭上看見兩條交媾的蛇。動物和植物們一樣生機勃勃，
少年和尚臉上再一次的露出笑容。河水上漲的時候，山里來了一個少女，春天滋生的慾望
在夏天無限瘋長。一切都順利成章，河水對岸的野合依然是動物本能。只是這一次，少年
和尚不是天真，而是道德律輸給了綿綿生長的慾念。老和尚用的依然是無言的懲戒，他鑿
了承載慾念的木船，送走了少女，少年和尚追隨而去。老和尚收了包袱也離開了寺廟，山
空了。
  金基德大概很喜歡用隱喻，蛇在基督教里是誘惑和慾望的象徵，可以看做潛藏在人內心
中的撒旦。這部片子裡多次出現蛇，喻意應該都是相同的，包括第三段老和尚自焚後從木
船底游出的水蛇，盤在他擱在岸邊的僧袍上。我個人的理解是，老和尚自焚時內心潛藏的
撒旦化為水蛇游出，潔淨的身體則化為舍利。也就是說，老和尚雖然算得道高僧，但仍然
無法徹底戰勝內心的撒旦。死亡只潔淨了他的身體，卻沒有潔淨他的靈魂，他內心的撒旦
依然存在。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金基德不相信救贖。

  秋*青年*業
  
  秋風肅殺，老和尚頭髮斑白，看見報紙上青年殺妻的報導，頹頹然回到荒蕪的寺廟。殺
妻的青年如期而至，他用憤怒和絕望的表情說，愛是我唯一的罪孽。愛為什麼會成為罪孽
？愛不會成為罪孽，會成為罪孽的是非關愛的慾念，以及由此而生的佔有和貪婪。會生恨
生怒生怖生殺的都不是愛，而是以愛為名的貪慾。青年在白紙上寫上閉字封住耳目口鼻，
老和尚卻第一次狠狠的抽打青年的肉體，青年像最初看見因自己而死的蛇時一樣嚎啕大哭
。壓在心裡的石頭又浮現出來，青年用殺妻的刀削去頭髮回到老和尚的道德律內，追捕的
警察卻渡河而來。
  後面這一段戲劇衝突頗值得玩味，老和尚用貓尾蘸墨寫下經文，讓警察給青年一天時間
用殺妻刀將經文刻出來，天黑下來警察為青年掌起了燭燈，第二天早上青年昏睡老和尚和
警察磨好油彩將經文描上顏色。這一切似乎都顯示出一種和解，似乎青年的罪終於得到了
寬恕。然而青年被帶走之後，老和尚卻像青年來時一樣在白紙上寫下閉字封住了耳目口鼻
，淚水濕透了白紙。從這個相同的場景可以看出老和尚和青年相似的軌跡，這一點和最後
一段又一個春天到來時的相似場景有呼應的效果，印證著導演的意圖。老和尚心裡的石頭
是不是也一樣沉重，即使是淚水和大火也一樣無法消除？

  冬*中年*戒

  雪降下來，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青年變成了中年回到了寺廟。他的臉上刀刻一樣，眼
睛里一片荒蕪。佛在哪裡呢？是廟裡的泥佛還是河上的冰佛？中年和尚發現一本強身健體
的武功秘籍，我瞬間想起老和尚扔出去打中易拉罐的石子。日子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河
面上來了一個幪著紫色面紗的婦人，留下懷中的嬰孩匆匆離去時卻掉入了中年和尚挖開取
水的冰洞。第二天早上，孩子哭著爬出來，中年男子發現了冰洞裡的屍體。童年的記憶慢
慢湧現，心裡的石頭重重的壓下來。靈魂的痛苦無法排解，只好用肉體的苦行來掩蓋，背
上石頭前行的中年和尚是否能邁向救贖之路呢？
  金基德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塊石頭在心裡生了根就拔不去了，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
這個事實。上山的幪面婦人應該也是一種隱喻，就好像說無論怎樣的面孔背後都是一樣的
靈魂，只是新的慾望和輪迴的源頭。其實我相信青年和尚是懺悔了的，從他重新殺妻後回
到寺廟開始到他在監獄中度過的漫長時間，再到他出獄後重新回到寺廟。這麼長的時間，
很多的東西都改變了，他背著那塊石頭懺悔，原以為得到救贖了。但是那個冰窟窿導致的
無疑殺生毀掉了這一切，人的罪真的是蓄意犯下的嗎？即使不是蓄意犯下的罪也一樣無法
得到寬恕嗎？說金基德殘忍冷酷就在這裡，明明已經懺悔卻無法的到救贖，而這罪的開始
卻源於本能的昧，這樣一來還有希望嗎？

   春*輪迴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故事以相似的方式重新開
始。小和尚每天早上起來，划船過河到對面採草藥抓魚抓青蛙抓蛇，這一次他不是綁上石
頭而是更殘忍的將石頭塞進它們嘴裡，然後面上露出天真快樂的笑容。罪與罰的輪迴繼續
，人類似乎一直從未改變，而救贖依然只是一個華麗的謊言。

PS：昨天看完這部片子之後想了很多，估計晚上胃疼也是受此牽累的，躺在床上一直在想
一個問題，就是聖經中人類獲罪的最初源頭。今天去面試時，居然正好談論到這個問題，
不得不大吃一驚。其實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亞當和夏娃吃下智慧樹的果子之後，為什麼
第一個表現是對肉體的羞恥之心，這似乎也是一個強加的道德律吧。肉體何以是應該羞愧
的？它難道不應該是天真和美的嗎？好吧，反正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想通過，看看我哪天
會不會頓悟吧。

PPS：覺得這裡的秋用了fall也很有意思。fall做名詞是秋天，做動詞卻常有墜落跌倒的意
思，在聖經中跌倒其實也是個隱喻，這個好像在很多地方也有借用過。所以，個人覺得這
裡的FALL是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