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ma
2011-05-03 03:25:00
向死而生,生生不息
《入殮師》是部了不起的作品。The gift of last memories。它能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實至名歸。電影裡的小林君膽怯懦弱,卻固執地堅持著自己並不擅長的大提琴之夢,直到在樂團解散,走投無路,不得不接受社長的建議,成了一名入殮師。社長會選擇內心懦弱的小林君,許是一眼看穿了他內心的溫柔。入殮師是一個了不起的職業,他溫柔地握著死者的手,溫柔地擦拭他們的臉和身體,為他們換上生前最愛的衣服,花上最合適的妝容,幫助他們完成人生最後一站的旅程。
人活一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電影裡家人被允許透過一個小窗目送親人走過最後一段路,看著棺木通過長長的軌道,最後在熊熊的大火中燃燒殆盡。這一刻,淚如雨下。亞洲文化里對死亡充滿了禁忌。孔子說「未能事人,何以事鬼」,你生都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想那些死亡的事情做什麼?死亡讓我們害怕,我們不喜歡一些跟死亡有關的事情,包括數字4都被連累了。這是我們對於身後事的態度,保持著高度的神秘感、禁忌和嚴肅的莊重。
對死亡深刻的認識也加深了小林君對音樂的理解。大提琴的聲音並不哀傷,充滿著溫柔,在遼闊的原野上迴蕩。
來歐洲之後,才漸漸意識到東西方的確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差異太大。愛爾蘭是個天主教國家,90%以上的人信仰上帝。他們可以在葬禮上談笑風生,追憶死者生前最值得被想念的點點滴滴,玩笑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墓地可以隨意地設在道路的兩旁,很多墓碑七倒八歪,人們可以在天氣好的時候閒適地在墓地中穿行散步,沒有絲毫的陰森沉重。因為他們相信人死後投入的是上帝的懷抱:塵歸塵,土歸土,和這人間再無牽連。
邏輯雖然簡單,這個只喜歡喝酒和跳舞的單細胞民族卻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我的困惑和恐懼。
爺爺去世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雖然那時候太小,只記得一個夜裡全家老老少少跪在房前呼天搶地,爸爸強忍著平靜地告訴我「爺爺去了,別怕」。家鄉的風俗,棺木要放在正廳中供奉。那時候心裡湧上來的全是恐懼,遠遠地蓋過了應有的悲痛。以致於很多年以後的一個中午,我才突然意識到,以後再也見不到爺爺了,他再也不會跟我說話了。
粽子的變故是第二次。當時覺得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他的性命。當時想要放棄參加高考,固執地以為如果放棄了一些東西,那麼一定會有另外的回報,說不定就能留住他的性命。那時候甚至在腦子裡不停地想像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每年去給他掃墓的情景。幸好老天眷顧,他命不該絕,否則我不知道我會怎樣。粽子開始好轉之後,我的一塊大石落下,卻開始越來越不能原諒他為何如此不珍惜生命。不能原諒。自此被不安全感和強烈的內疚感反覆折磨著。我不能原諒他,更不能原諒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之後,在做心理諮詢的時候我才察覺,這個心結一直沒有被打開,到今天還深深影響著我。家龍的事一下子把我帶回到了六年前的恐懼中,所以我才會這麼絕望。心理醫生Caroline按照例行規定,詢問我是否曾經有過自殺的想法。我堅定地說「沒有」。那一剎那,我想到當年的眼淚,我深深地理解這對身邊人的傷害有多深重。我絕對絕對不會,除非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在乎我。
意識到自己的心結,六年後,我拿起重新面對的勇氣,正式地向粽子道歉,得到了他的原諒和祝福。希望不會太遲,讓我們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大步向前。
總會有樹葉掉落,花朵凋零,可是卻不會改變整個春天的生機。生命之所以寶貴,是因為它只有一次。我們過得每一秒鐘都不可以再複製。即使生活給了我們不想要的,也要勇敢面對,讓它精彩起來,以24小時為單位。
也許,生離死別,從此再不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