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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驅魔師--The Rite

仪式/驱魔殿堂(港)/现代驱魔师(台)

6 / 102,623人    114分鐘

導演: 麥克哈夫斯強
編劇: 麥可帕佐尼
演員: 安東尼霍普金斯 艾莉絲布拉加 柯林奧多霍諾 魯格豪爾 陶比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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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聿南

2011-05-05 05:40:34

無神論者的宗教片


提起驅魔題材電影,以黑馬姿態在奧斯卡大放光彩的《驅魔人》,以及它一系列水準參差不齊的續集和2004那部遭眾人唾罵的前傳最為觀眾耳熟能詳。雖然在創作理念和拍片技巧上存在巨大差異,但《驅魔人》系列的世界觀和主旨幾十年來一脈相承:上帝,魔鬼與人類世界截然三分,前兩者客觀存在且藏頭露面,他們之間的搏鬥藉助人類的軀體和靈魂來展開,傳教士的勝利為上帝加分,附體者的惡行為魔鬼歡呼。一言以蔽之,這是上帝和魔鬼的一場博弈遊戲,人類看來是主角,其實只是他們棋盤上的棋子。

而《儀式》意不在此。它敘述的是人類與自身信仰的戰鬥,與上帝和魔鬼無關。它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上帝和魔鬼的存在,但提出自己的疑問和見解,讓觀眾自行思考。透過宗教和神學的那層面紗,它骨子裡是一部徹頭徹尾的精神分析片,又加了些驚悚和若有若無的正邪調調。

驅魔電影往往令大部份宗教的門外漢觀眾心生疑惑:為什麼上帝和魔鬼這樣力量驚人的生物體,要選擇以人類作為宿主進行附體和驅魔這種簡單繁複的攻防手段來互博?他們不能像魔幻大片裡的神一樣各施絕技打個昏天黑地嗎?或者,這些高級生命們影響人類的方式,居然是心懷崇高,勇於犧牲和道德淪喪,色情暴力這樣的人類普通的道德正負指標?他們不應該有一套遠遠超越我們想像的思想和行為法則嗎?難道天上的眾神,也不過和人類最偉大的偉人一樣?而地獄的眾魔,也不過類似人間最惡的惡人一般?這也未免太荒唐滑稽了。

在此之前的上帝/魔鬼電影都未能很好的解釋這些問題,它們或是以高深莫測的宗教術語閃爍其詞(《驅魔人》,《惡兆》),或者以壯觀的特效掩蓋問題的實質(《魔鬼末日》,《地獄神探》),而《儀式》絲毫不閃不避,直面問題的理論根基,極富勇氣的提出自己的創見。

《儀式》的開篇展示了一個懷疑論者不情願的走進宗教世界的過程,以及他的知識觀與虔誠的信仰者之間的碰撞。與神學院教授的辯論很能說明問題,既然一個孩子一夜之間神秘穿梭四百英里可以被歸入科學領域的神秘範疇,為什麼一個性情大變口吐從未學過語言的人就一定屬於魔鬼附體的宗教領域呢?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何本質的差別?主角沒有說出的潛台詞是,難道不可能是魔鬼附體,搬運了這個孩子四百英里嗎?對此教授沒有直接反駁,或者說他無法反駁,原因我們後面很快就會知道。他只是叫主角去找盧卡斯神父,「自己看看」。

「看看」的結果就是目睹了第一場驅魔,霍普金斯飾演的老神父氣定神閒,輕描淡寫的化解了一場魔鬼附體,但這一段的描述卻完全出乎觀眾甚至主角的意料,不僅因為它太簡單了,更因為神父隨後說「徹底驅除魔鬼最起碼需要幾個月,只是暫時遏制罷了」。又給人一種無厘頭感覺:莫非魔鬼上身跟中了劇毒一樣,還不能一次成功,得長期施藥?看似荒謬的設定,是編導對影片主題的第二個暗示。

老神父被魔鬼附體,是影片對於主題的最終揭示。按理說,老神父驅魔無數,經驗豐富,應該具有百毒不侵之體,對於他的附體,影片給出前因後果的鋪墊。老神父曾經面露虛弱的感嘆,他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這很容易理解,就像科學家一樣,當他知道的越多,就越會發現自己未知世界的龐大,從而反過來懷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同樣的理論在宗教信仰上一樣適用,尼采說,在和魔鬼搏鬥的時候,要小心自己也變成魔鬼。這裡模糊了神學家和科學家的界限。

老神父因未能拯救被附體的孕婦而仰天長嘯痛苦不堪,多次高呼「上帝拯救我」,顯示他內心的脆弱。有時候,越是久經考驗的老戰士,越經不起失敗的挫折。當對善的信念遭遇冰冷的現實,便極易轉化為對惡的渴求,投入黑暗面的懷抱。這樣邏輯和情理上看似通順的解釋,卻自然而然引出更深的疑惑:如果對善的信仰的缺失,就是導致魔鬼附體的原因,那麼魔鬼豈不是成了遊蕩在空中的病毒,而信仰則成了人體的免疫抵抗力——魔鬼附體竟和感染病毒的過程有著驚人的相似,而驅魔師與醫生的角色,驅魔和治病的過程,亦十分吻合。片中一再強調驅魔的重點是要「魔鬼說出他的名字」,更是對驅魔/治病論的另一論證,得到名字就像是對病症有了確診,兩者都是各自過程中的關鍵一環。

於是影片的觀點不言自明,所謂上帝,所謂魔鬼,都是人類內心創造出來的精神圖騰,有人崇尚偉大,於是有了上帝,有人甘於墮落,於是有了魔鬼。大部份人平庸忙碌,既達不到自我犧牲的偉大,也不甘於奢侈糜爛,所以他們不是傳教士,也不是魔鬼代言人。

上帝與魔鬼的搏鬥,其實是我們內心間善惡天平的擺動。人生來皆有善惡兩重因子,被魔鬼附體的人,實則是被心中的邪念佔據,他們暴力,淫亂,做出種種超越道德和社會禁忌的舉動,是受到心中極惡一面的操縱。而驅魔儀式,也不是將魔鬼從身體內驅逐的過程,而是以崇高的、博大的、充滿愛的宗教精神,以上帝的名義進行感召,將被附體者從邪惡的邊緣拉回善途。通俗來說,更像是心理醫生或者戒毒所對病人所做的工作,一個讓附體對象「矯正心理、重新做人」的機會。而信仰上帝就能得拯救的說辭,本質上也和對公民進行思想教育以降低社會犯罪率這樣的政府政策沒有多大區別。

如此一來,前面提出的大部份問題可迎刃而解,比如上帝和魔鬼的行為表現為什麼不脫人類想像力,比如科學神秘和宗教神秘的界限為何無法以常識來劃清。雖然不是蓋棺定論,但《儀式》至少提出了一種在邏輯上十分自圓其說的論點。把它當做宗教片看的觀眾,一定會為其語焉不詳和反高潮處理大失所望,但換一個角度,開動大腦積極思索一番,所有對宗教有好奇心的觀眾有所收穫。


文/方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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