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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

挪威的森林/挪威森林/Noruweinomori

6.3 / 12,593人    133分鐘

導演: 陳英雄
演員: 松山研一 菊地凜子 水原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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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geArc

2011-05-17 14:32:04

僅僅作為電影的《挪威的森林》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很多人都是以挪威的森林沒有能夠真實還原小說來對電影進行評判的,這完全可以理解。挪威的森林自從面世以來,已經承載了眾多讀者對於殘酷的成長過程的諸多共鳴。僅僅為了容納這沉重的集體記憶,不要說130分鐘的電影,就算用最大的成本來做長篇電視劇也做不到。改編小說的電影,很少令人滿意,特別是村上春樹這種筆觸細膩,玩弄語言於股掌之中的作家——還是他最暢銷作品,讀者群體廣大,理解各個不同。挪威的森林脫穎而出,正是因為它有奇絕的比喻、精當的細節描述、苦行僧式心理探索,直通心脈。因此這部小說最優秀的地方,恰好是其最不適合改編的原因。

  然而此文我卻想讓我們暫時忘記小說原貌,直接來看看片子。

  我首先感覺,直子死了,我就基本就忘了直子是誰。我只記得她死了前男友,精神失常了,用氣聲說話,很能整崩潰,心理有些問題。這些元素都是一一簡單羅列,沒合攏成人——如同做包子,餡兒還是餡兒,面還是面,沒包就蒸了,最後我還是分開吃餡兒吃麵,始終不知道包子什麼味道。

  包子沒包上,有兩種可能。一則是不知道怎麼包,沒這個手藝,這個我覺得怎麼說也拍了這麼多片子,基本敘事鋪陳鏡頭串場還是達標了的;二則是料子沒選對,比如拿餅乾做了餡兒,臨上屜籠了才發現沒這麼包的。我覺得後者的嫌疑更大點。

  我認為,導演或者演員沒搞清楚一個基本問題:什麼是悲,什麼是怨。悲來自於命運的捉弄,是林妹妹的纖弱無力和無奈,任由歹運雹子一樣砸向自己,逆來順受,帶著對死亡世界的嚮往,走向無聲的終點;怨是受了欺負,無力反抗,苦大仇深,最後毀滅了也是以示抗議,甚至陰魂索命。從電影主線的設定來看,直子顯然是前者;但是從她的舉止和表演來看,經常讓我誤以為是後者;那個人那個導演很得意的150米軌道拍出來的長鏡頭,感覺更是發洩抱怨而毫無隱忍的悲憫作風。更失敗的是,為了證明白己確實屬於前者,直子只能在不爆發的時候,在漫長的鏡頭中不斷髮呆,發痴,發傻,來體現自己是個身不由己的精神病人——我只能很不客氣的說,在這個捏不攏的故事裡面,精神病人只能是精神病人,甚至連精神病人的樣子都蹩腳,看起來磣得慌;就彷彿沒包到面裡的餡兒吃得讓人吐白沫。

  我無意比較小說電影,我只是想說說小說里直子為什麼成功。小說里直子是一個立體的人物——她有大大的茶色髮夾,玲瓏潔白、只露出一隻的小巧耳朵,內斂、蒼白、淒楚,總是側臉和背影,偶爾的一個正臉,眼中都流動著「不可思議的漩渦」。這就是一批正確的料子,這樣的人有這樣的故事是合情合理的。因此電影的問題不僅僅是人物臉譜化的問題,這甚至連臉譜都沒有畫好。

  渡邊被塑造成酷男,其實並無過錯。撇開小說,這裡並沒有什麼讓我不舒服的地方。但是還是那個問題,這個故事的主線,不適合一個酷男。本來,只有帶有內向避世,甚至有些怯懦氣息的大男生,才能在自己閃爍的眼神中,被來自直子同樣閃爍的眼神吸引。也只有這樣,渡邊和直子的性愛才是站得住腳的,因為他們同樣都不善言辭,但心中暗流湧動。遭受同樣重創的他們,只有用肉體的交流才能「說」給對方聽,獲得一絲慰藉,這透出一種酸楚的真誠和儀式感。而電影裡面,由於我沒有看到渡邊和木月的感情,那種怯懦男生對兒時玩伴戀戀不忘的細膩感情也不適合這個酷男,同時因為直子角色的失敗,我也沒有看到他和直子的合拍,而只看到了若干次性愛,居然讓我有了酷男佔了直子便宜的錯覺。換句話說,渡邊和直子雙方都只有足夠內向但是感情豐富,故事主線才能成立。這個都沒有把握住,結果就是直子悲劇變成了導演的悲劇。

  萬幸的是,導演畢竟沒有徹底悲劇。謝天謝地就謝天謝地在綠子的性格具有一種百搭的特性。內向男配綠子是OK的,酷男和綠子搭配也是沒有問題的,這大約就是為什麼綠子出場的時候,大家感覺會比較討好。

  這裡說說我的個人觀點。很多人覺得綠子不好,恐怕是因為和小說差距太大。我確實要承認,這個小蘿莉的確沒有書中那個精力旺盛,活潑堅強,頗有蠻勁和韌勁的樣子;她明顯比那個綠子單薄了太多,憂傷也更多地流露出來,完全不是「乳房形狀也好看」的有點小野蠻,也不是把不幸深藏起來的角色。

  但僅僅就電影來說,這個人物從選角,演技和故事至少是不錯的。演員某種程度上更具有《情人》裡面那個小女孩的特質,甚至長相上都有相似之處:都有一張輕微營養不良似的,略微月牙型的臉,有點小齙牙,小巧玲瓏的鼻子和貧乳而單薄如紙的身板,皮包骨頭的四肢,長相、穿著和打扮洋娃娃化和西方化,活潑甚至古怪。

  這個人物的語言、表演,和故事是合理的。天性開朗的小東西,承受了無法承受甚至無法理解的打擊之後,她只能大聲努力地向大哥哥尋求愛(包括性愛)和依靠。有人覺得她父親死了,她打電話給渡邊說要看最黃的黃片,不合情理。其實我認為這非常合理。現實生活中,我多次遇見性格開朗的人,在長時間的打擊折磨下,一方面就放下了造成痛苦的包袱,比如對死亡和家人生病習以為常;另一方面她們的確有明顯的向前看的本能,嘴上的流氓,某種程度上是用生本能(性和新生)驅趕死本能(毀滅和放棄)的一種咒語。這樣的女孩,在最悲痛的時候,是會動用各種最強烈的行為拯救自己的,強打精神提醒自己生活還在繼續,洪水滔天了,卻依然可以調侃依舊——哪怕這些行為最不合時宜,極其荒誕。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性格不令人信服,我倒願意提提小說:小說的綠子在給中風的老爸端尿的時候,看到他的小雞雞,竟然很荒唐地評論和感嘆起來。一個小女孩在最大的黑暗之中選擇「猥褻下流」的方式對抗死亡,用性和死亡荒誕地硬碰硬,在黑色幽默中尋求解脫,讓人笑中含淚。很多嚴肅的作品中,性都扮演了象徵生命的角色,以其極樂體驗和繁衍意味對抗著現實的壓抑和死亡的無法逃避。性是對死亡的終極和唯一逃避方式,這在哲學上是站得住腳的。

  所以說綠子的角色還是比較成功的。甚至來說,如果這片子以綠子的故事為主,我覺得至少是一個說的過去的電影,而且劇本會好改很多,因為她的台詞本來就很豐富,可表演性也很好。

  很遺憾,這究竟還是以失敗的直子作為女一號的電影,因而可以說片子沒及格。大家口誅筆伐這片子和小說不像,沒有引發當年的共鳴時,可能更深層的原因在於這部電影作為其本身已經失敗。我猜想導演的壓力的確很大,什麼都想做好,結果什麼都做不好,甚至電影的最最基本的要求——描幾個人,講好一個故事——都忘記了。

  所以我們就看到了一個這麼擰巴的故事。

  最後說說片子的腔調:我也深刻感覺到了片子的越南腔。片中的雨讓我感到是南方的豪雨,沒有符合劇情氣氛的冰涼感。綠子的選角和打扮都有明顯的西貢風格,只差沒去弄一頂法式禮帽了。夏天的衣服明顯的熱帶風。景物衣著物品在很多場景中色彩明亮,生命力過強,其實不符合情節的基調——這片子用黑白拍都沒關係,一直下雨都沒關係,一直天上飄著鉛雲都沒關係,一直如同世界盡頭都沒關係。陳導眼中的日本,實在缺乏類似《伊豆的舞女》、《情書》之類,日本式的優美而矛盾的宿命氣息:在櫻花下,隱忍地直面,甚至沉迷地把玩,無論是朋友還是自己那生死無常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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