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堅持燒燬社會的痼疾

        美國基於民權運動背景的種族題材作品，總是在似曾相識的感覺中，表現出不同的特點。畢竟，那段歷史背景是相同的，對黑人的歧視，特別在美國南方依然嚴重，然而種族平等已是大勢所趨，同時這個轉型期的衝突卻在局部根據尖銳，而同時在白人中已經湧出很多聲援黑人權益的人們，特別權力機構的這類人群常常是這類題材作品中捍衛黑人權力的菁英。《烈血大風暴》（又譯《密西西比在燃燒》）就是這類題材中又一部出色的作品，而它的出色之處在於，不光表現著一種振奮人心的正義力量或是勵志激情，更以一個事件，傳神的表現出整個時代中圍繞種族平等運動的各個角色的立場和準則。

        1964年6月21日，三K黨徒在美國密西西比州劫持一輛載有三名民權主義者的旅行車，三人中包括兩名維護黑人權益的白人社會活動者，事發後，三人下落不明，聯邦調查局派人前來保守小鎮調查，拉開了這部影片的序幕。這部影片的事件和小鎮，實際上就是一個各方矛盾和利益交織的舞台。先看聯邦調查局一方，艾倫•沃得和魯珀特•安德森是調查的主力，而兩人又有所區別，艾倫•沃得是個年輕的充滿原則性和理想主義的FBI調查人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堅決要將惡人懲治，但是卻又顯得手法不夠靈活，甚至魯莽。而魯珀特•安德森屬於老鳥，深深明白一個保守小鎮的人情世故，更懂得變通，同時也不會特別在意程序正義之類的東西。於是，查案中，我們看到兩人時常衝突，艾倫•沃得的急躁和冒進常常給當地黑人和調查涉及人員造成更深傷害，但是也正是他的決心，讓這個案子可以不斷推進，調動更多資源。而魯珀特•安德森的沉穩更是對艾倫•沃得的有力補充，他更善於在民間獲取線索，並不時給予囂張的當地種族正義分子一些顏色看看，而一旦堅定信念，他更是可以採用多種手段去懲治兇手。可以說，他們代表著兩類人，一類帶著理想主義氣質，一類帶著現實主義色彩，但是卻都是價值觀上堅定的平權人士，在那個時代，正是靠著這些價值觀達成共識，方式上各有發揮，相互補充的人的共同努力，才推動者社會向平等的轉型。

        而當地黑人和白人的衝突也是典型的，而這又分兩個層面，一種是3K黨與當地黑人充滿暴力的衝突，另一種是深入社會文化中的，白人與黑人間的相互不信任，當地白人民眾並非都是暴力對待黑人，但是長期的文化薰陶下，他們起碼認為與黑人是兩種應該不相互干涉的文化，而當地黑人也在自己的社區生活，並未做更多權利的要求。這種無形的隔閡使得社會顯得很穩定，但是這是一種地基缺乏合理性和帶著危險的「穩定」。於是，當平權運動興起時，這種穩定被打破，白人充滿危機感，黑人充滿被剝奪感，於是，一種弔詭的局面產生了，本欲讓社會更平等，各方人士更和平友好相處的平權運動，倒是在進行過程中，造成了社會的動盪，黑人反倒受到了更激烈的攻擊，如同片中不斷被燒燬的黑人房屋，密西西比在燃燒，這團火又進一步激化著矛盾，製造著惡性循環。在此基礎上，另一種文化的矛盾也開始顯現，那就是美國曆史悠久的南北矛盾，在密西西比人看來，正是北方那些以菁英自居的人們，粗暴干涉南方本來各行其是的文化，造成了社會動盪。而當時的整個美國，也是這副景像，甘迺迪政府甚至要出動軍警，堅定的護送黑人走入以往只有白人可以進入的學校。這份動盪也時刻考驗著艾倫•沃得和魯珀特•安德森的良心，當他們試圖維護正義，卻發現激化矛盾，發現一個個黑人被毆打和殺害時，那份內心的糾結是顯而易見的。而同時，燃燒的密西西比，也讓人們看清了3K黨徒的真相，讓當地人內心的善良也被喚起，這是一種個人內心的矛盾，就如片中那個3K黨徒警察的妻子，內心折磨的痛苦中，終於說出真相，成為本案突破的關鍵，而她也付出了慘遭毆打的代價。然而，一個社會不需要缺乏正義的穩定，更不需要讓一方忍受屈辱和不公的維穩，所以，哪怕付出一時代價，當時的美國社會依然堅定的走向至少制度性的平等，在威廉•曼徹斯特的傑作《光榮與夢想》中，關於這段歷史有著激盪的篇章，而這部影片正是從一個側面，一個事件，給觀眾帶來了那個時代全景式的感受，這正是本片難能可貴的地方。

        本片的戲劇性與演員的精彩表演密不可分，吉恩•哈克曼扮演的魯珀特•安德森尤其出彩，老到沉穩，又不乏正氣凜然，幾段與囂張的3K黨徒對峙的戲份幾個眼神動作就令人嘆服，可以被列入表演教科書。威廉•達福幾乎演過電影中可能出現的任何角色，本片中的理想主義FBI調查員艾倫•沃得似乎與其稜角分明的外形不太符合，不過他的激情和稍稍的莽撞一下子就讓你看到了一個熱血探員的風采。幾位3K黨徒和為虎作倀的當地官僚都演的很傳神，傳神的讓你為他們遲遲沒有被懲處著急，真想抽丫兩下。當然，後來這批黨徒大都受到了懲罰，魯珀特•安德森找來了自己人以獨特的方式折騰了他們，而他的朋友中的一位的扮演者令我眼前一亮，驚呼「豎鋸」，那張蒼白的臉太標誌性了，沒錯，就是托賓•貝爾，「電鋸」迷大可看看本片尾聲一節，看「豎鋸」大叔如何以非常規手段助FBI一臂之力。

        本片取材於1966年，密西西比州的民權激進分子弗農•達默遇害事件，與影片結尾懲惡揚善的暢快不同，真實事件的發展要曲折很多。弗農•達默慘案發生後，諸多證據暗中指向了3K黨黨魁「巫師皇帝」塞繆爾•鮑爾斯，但是由於缺乏足夠證據，這位幕後策劃者長期逍遙法外，直到1997年，才有一名新的證人出現，讓塞繆爾•鮑爾斯接受了正義的審判。

        《烈血大風暴》堪稱一部帶著些死磕慘烈味道的電影，明知過程將會崎嶇坎坷，甚至帶來更激烈的衝突，如艾倫•沃得這樣的人依然竭力推動。從影片中，我們看到，當時最糾結的是黑人，他們中大部份已經有了一種逆來順受的沉默，因為在一個種族歧視瀰漫的地區，一切反抗都只能帶來更嚴重的報復。於是，我們看到的是一群白人在為黑人是否該受到平等對待進行制度化的對抗，而黑人則受到非制度化的暴力攻擊，這是一種悲哀的現實，卻也只是一時的困境，他們終於忍無可忍，如影片中的場景一樣，以遊行的隊伍表達自我的尊嚴，當這些人走上前台，密西西比才不必再燃燒。因為，與艾倫•沃得和魯珀特•安德森們一道，他們已經點燃正義與平等的火把，去喚起更多人從社會痼疾中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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