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善和純粹的惡一樣毫無人性——談《火線追緝令》

看完了略帶中世紀宗教色彩的影片《火線追緝令》（Se7en），說實話，被徹底的震撼到了，之後的幾個小時內不停有一些細碎的思考衝擊又忽然啞然而止。

「暴食」、「貪婪」、「懶惰」、「嫉妒」、「驕傲」、[淫慾]、「憤怒」，這是天主教教義所指的人性火線追緝令。城市中發生的連壞殺人案，死者恰好都是犯有這些教義的人。兇手故弄玄虛的作案手法，令資深冷靜的警員沙摩塞和血氣方剛的新紮警員米爾斯都陷入了破案的謎團中。他們去圖書館研讀但丁的《神曲》，企圖從人間地獄的描繪中找到線索，最後從宗教文學哲學的世界中找到了兇手作案計劃和手段的蛛絲馬跡。兇手前來投案自首，這令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以為案件就此結束，怎料還是逃不出火線追緝令的殺人邏輯，這次兇手瞄準的目標，是那個犯了「憤怒」罪的人……

或許從常人來看，這只是講述一個殺人狂利用精心的佈局利用宗教的火線追緝令的教義殺掉了7個人，可是我想觀察的角度是兇手殺人的動機來說明對此片的解讀，首先確定的一點事實是兇手不是變態殺人狂，而是一個具有高學歷的人，那麼為什麼一個高學歷高智商的人會做出如此慘絕的案件，這個矛盾我覺得是影片的主旨所在。
其實這個矛盾從最後在車上兇手和警官的對話就能得到明了的答案。

約翰（兇手）：我並不期望你接受我的看法，我沒得選擇，我是被選中的。
沙摩塞：我不指望你會相信這個，約翰。你似乎忽略一個顯著的矛盾。
約翰：什麼意思？
沙摩塞：很高興你開口問。如果你是被選中的，也就是說，被神選中，如果你是被迫，那麼你為何樂在其中？你把折磨人當成享受，這不大象是殉道，對嗎？
約翰：那是因為你顧及後果，但你的眼神說，一個人享受工作樂趣並沒錯，我不否認我有渴望，使有罪的人自食惡果
米爾：我認為你只是濫殺無辜
約翰：無辜？你在開玩笑？一個死胖子，肥的站不起來，你若在街上看到，會跟朋友一起嘲笑他，你若正在吃飯，他會令你無法下嚥。你們該感謝我挑中的律師，他一輩子都在賺昧著良心的錢，而且滿嘴謊話連篇地……幫強，奸和殺人犯逍遙法外。
米爾：殺人犯？
約翰：那美女……
米爾：殺人犯？像你？
約翰：那美女……她內心太醜陋，她怕外在不美就活不下去。一個搞雞，奸的毒販，別忘了還有帶病的妓，女，只有在這墮落的世界，才能無愧的說他們是無辜的。這正是我的信念，我們到處可看到死罪，在街頭，在每個家中，我們容忍，因為見怪不怪，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從早容忍到晚。現在不同了，我立下榜樣，世人將把我的行為探索……研究，遵循，直到永遠。

好了，這麼多的引用到此結束，我們可以顯而易見的看到約翰殺人的動機：他容忍不了世人如此多的罪惡，同時周圍人對罪惡的容忍讓他難以理解，他想要讓世人覺醒，去實踐自己的「正義」，而實踐的手段就是策劃了一連七個人，他認為自己大無畏的精神會被世人銘記並引為榜樣。
約翰不是變態殺人狂，甚至於在某種程度上，他是踐行正義的使者，以連環殺人的形式。
約翰是純粹的善嗎？應該是的吧。他的出發點這麼簡單、這麼純粹、這麼義正言辭，可是，最後變得毫無人性可言。終極矛盾！
其實我想說的是：正是約翰純粹的「善」害了他。

他犯的錯誤就是極端主義的原型，一點點的罪惡在他看來都足以判犯錯誤的人死刑。甚至放在中國以前的電視劇一樣，除了十惡不赦的敵人剩下的都是完美無缺的大好人，小時候我們看電視的時候總是會問爸爸媽媽：「這個人是好的還是壞的？」其實這種臉譜化對人的判斷至今還會影響著我們對待不同人的態度。人不是硬幣的兩面、而是時間空間的維度產物，它不是好的或者是壞的，評價一個人是牽涉到道德的價值判斷，而道德本身就不是可以量化的，我們允許一個人身上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這就是我們一直說的不完美的人才是正常的人。可是約翰不一樣，他理想中的人是經過「神化」後的人，正常人能容忍的，他容忍不了。正因為他的完美主義，才導致他逐漸走向一場不可避免的悲劇。

約翰說自己嫉妒米爾，可是米爾難道一生中就沒有被欺騙過嗎？那些堅強的人難道就沒有經歷過苦痛嗎？
約翰是為了純粹的善而死而犯下惡，其實世上哪有純粹，最純淨的水都是由氫原子和氧原子組成的。純粹的愛情也是建立在兩顆相對自由的心之上而不是生活的全部。我還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說一位母親因為覺得空氣太糟糕而把新生兒放在純淨氧氣保護室養，結果等嬰兒出來的時候因為沒有免疫力而死去。
其實約翰讓我想起了之前讀過的太宰治的一本叫做《人間失格》的書，主人公開始覺得鐵軌複雜又有趣，認為它只是為了時髦而裝設的，後來當他發現這是用來讓火車使用的時候，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因世界上人類的幸福觀在吃的方面不同而產生不安的感覺，他甚至因此夜夜輾轉難眠、低聲呻吟或因此發狂。他越是努力去思索，就越搞不懂，淨是被不安和恐懼所侵襲…….而結局，同樣的悲劇，酗酒、搞女人、吸毒，最後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這，又何嘗不是追求純粹的悲劇。我該去恨這些追尋純粹的人還是去同情他們？
我沒有說因此我們就應該去容忍罪惡，我也覺得不存在純粹的惡，類似希特勒這種公認的戰爭惡魔在同樣能關心下屬並原諒打字員打字速度慢，你能說他沒有人性嗎。我始終相信美好又健康的人性是存在的，即使有的時候會被世俗、被慾望、被「火線追緝令」所蒙蔽，而我們自己能做的，就是從自己做起用良好的心態改善小環境，再去影響大環境，還給更多人清澈的雙眼，讓這個世界變的比昨天好一點，更好一點。
現在仍然會被令人絕望的結尾給shock掉，寫完這篇文章已是深夜，環顧四週，安靜無聲。不禁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只是一場電影，可是誰又能保證在現實中的某個地方就不會出現如此窒息夢魘般的變相以「正義」的名義去製造恐怖的可能性呢？

「我都知道了；這一切謊言與妄想，卑鄙與怯懦。它們就像顏料和素材，正好可以塗抹出一整座城市，以及其中無數的場景和遭遇。你所見到的，只不過是自己的想像；你以為是自己的，只不過是種偶然。握的越緊越是徒然。此之謂我執。」

                                                                                  201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