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聲斷
2011-05-23 18:24:29
時時刻刻: 愛此生的種種痛苦
「她被流水迅速沖走。就像是在飛翔,一個虛幻的身影,雙臂向外張開,頭髮飄揚……天空的陰影在水面上搖曳不定。」——《The Hours》(麥可•坎寧安)
這是我所看過的,最壓抑的電影。而我不能拒絕它的魔力,在看完了第二遍之後,在又一次經歷了戰慄的痛苦之後,我打算看第三遍。這使我嚴重懷疑自己是否有精神上的自虐傾向。好吧,在我還沒有再看一遍,思維還算正常之前,說點什麼吧。
維吉尼亞•伍爾芙,獨一無二的天才女作家,舉世公認的意識流大師,憂鬱乖戾的雙性戀者,在1941年的暮春時節,投入了位於羅德麥爾附近的歐塞河自盡。她的口袋裡裝滿了石塊,藉以表達生無可戀的決絕,一如她留給丈夫倫納德的信中所說:「要認識生命,知道它是什麼;要直面生命,無論它是什麼;愛它的本質,最後放棄它。」我常常懷疑這個內心時刻充滿不安和緊張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否真的能夠獲得平靜和解脫。當現世生活磨禿了她的筆尖,耗盡了她的靈感,只給她留下了單薄虛弱的身體和隨時可能發狂的神經,也許,死亡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而她走後,世界依舊喧囂,人們仍然在自欺欺人中若無其事。誰會像她一樣,執著於自己的內心,執著於對生命本質意義的探究和追問。偶有後來者追尋伍爾芙的足跡,比如影片中的蘿拉和理察,敢於直面痛苦的利刃和生命的殘酷真相,以各自的方式與生活作別以獲新生。
可是,我想到的問題是,為什麼不可以折衷一下呢?
誠然,繞開痛苦和吃飯、做愛一樣,是人類的本能,因此誰也無權指責眾生。假如現世生活確為一具牢籠,為掙脫而放棄生命謂為勇者,而甘願接受拷問和鞭笞,在刀尖上睥睨前行難道不需要更大的勇氣嗎?我痛苦、糾結,但我不逃避,任由心田上刀劍肆虐,我不掙脫——特別是,這掙脫僅僅只能解放自己。每個人是每個人的牢籠,當我們打破自己的這一個,這行為便成為了他人甚或至愛的牢籠。影片裡的蘿拉布朗是最好的例子,她拋夫棄子的行為直接註定了她的兒子,詩人理察悲劇的一生。
勇敢一點吧,愛生命的本質,也愛由這種本質帶來的種種痛苦。然後,細細地嘴嚼這痛苦,聽聽生命向我們昭示了什麼。寧願承受這清晰的痛楚,也好過只擁有日復一日被鈍化的麻木心靈。
P.S.:第一遍看這片子是上個週日,3月28日。之後我去圖書館借了伍爾芙的《達維羅夫人》,看到序言裡她的生平簡介:卒於1941年3月28日。這巧合讓我不寒而慄。封面上是伍爾芙最著名的那張側面肖像,挺拔的鼻樑,倔強的嘴角,堅毅的目光。我飽含敬意凝視許久,在心中默默祭奠她那早逝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