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即拯救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他是個問題少年。第一次是在走道上。他很拽的坐在那裡抽菸，馬修說這裡不能抽菸，他便兇狠地走向他張口就是一句「你真有一張混帳的嘴臉」，然後深吸一口煙，把煙霧挑釁地吐向馬修。馬修眨巴幾下眼睛，一臉沉靜而內心錯亂。

    起初我以為，影片的最後是馬修拯救了這一群孩子，其中也包括這個壞到骨子裡的少年朦丹。但在影片結尾部份，朦丹一把火燒了給他留下痛苦記憶的學校，那一轉身的瞬間，留下的是無藥可救的背影。誰，能拯救他呢？

    第二次是在教室裡。馬修讓他試音，他說會唱歌但馬修不一定會喜歡。他開唱，滿口淫詞穢語，馬修實在聽不下去，迭聲叫停，說他是男中音，他則怒目走近，像是受到侮辱要給予報復，馬修連忙解釋：「男中音！這又不是侮辱，通常是用較粗低的聲音唱歌。」看到這裡，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生性善良的教師在一個囂張放肆的學生面前顯得懦弱而又無計可施。不過，相比學校校長以及所有只會粗暴體罰學生的老師，在他看來，馬修才是最「壞」的，他說馬修「表面笑裡藏刀，暗地裡另有所圖」。馬修的「壞」，在於他能用愛作為武器去感化並影響學生。朦丹認識到這一點，說明他足夠睿智但卻拒絕學好。誰，能拯救他呢？

    也許是因為即將畢業離校作為一名教師的緣故，看完整部片子，除了優美的音樂旋律始終不絕於耳，更多的則是一個疑問，亦即，像朦丹這樣的人，誰能拯救他？

    想起一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沒課，在辦公室無聊就走到學校後面不遠處的池塘去閒逛，路邊到處都是又紫又大的桑葚，可惜味道不好，因此掛在樹上無人問津。池塘邊上的樹叢中有幾個年輕人在釣蝦，只看他們的髮型就知道是沒有讀書了的小混混。我的到來突然讓他們安靜了許多，他們開始竊竊私語，不時傳出笑聲。當地夏季的池塘里和水田裡有很多馬蝦。我出於對釣蝦的好奇就走過去看看。他們詭異的沉默，等走近了才看見我的學生何靜蹲在那裡。被發現之後他的同伴都幸災樂禍的大笑。作為班主任，對他逃課出來釣蝦，懲罰是必然的。他也意識到這一點，因此像所有犯了錯等待批評的學生那樣，顯得不安而又無處可逃。我沒有正面搭理他。走過去看了他們掉的蝦，然後面帶微笑很平和的問他們是怎麼釣蝦的，何靜見我沒有批評的意思，就主動拿起杆子教我釣蝦。杆子是一根長木棍，盡頭用繩子拴住一隻死青蛙，就這樣放在水裡誘蝦來吃。等了一會果真有一隻蝦來吃了，他叫我拿起杆子，我緩慢地把杆舉起來，發現那隻蝦緊緊咬住青蛙不放而被拖離了水面，他的同伴嫻熟地用網把蝦接住，就這樣完成了釣蝦。我放下杆子，收緊表情故作嚴肅，但沒有批評，只是讓何靜馬上回教室去上課，並說如果回去見他不在教室的話就讓他好看。他洗了手，穿上拖鞋就跑了回去。

    後來，在一次課堂上，因為怒不可遏我隨手用自行車鎖鏈各抽了他和同桌一鞭子，課後他們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發現打出一條很長的紅痕，上面佈滿淤血。突然於心不忍，於是我當著全班同學向他們道歉。可能是因為內心著實愧疚而使得道歉場面很動容，他們說這是第一次被老師打了老師還道歉，班上其他學生說我還算打得輕了，說雷老師他們打了也就打了，從不說什麼。

    同樣的，我所支教的學校到處都是司空見慣的變相體罰，而學生大都是留守長大的，他們的父母都到外地去打工，對這樣的學校教育，他們只能被動接受。

    一個學期短暫的支教結束了，在離開的時候，他們擁擠著站在車窗外，揮手告別，眼睛裡噙著淚水，講不出再見。一個學期，我用軟硬兼施的辦法馴服了最頭疼的學生，同時也留下了很多遺憾，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再回到影片裡來。朦丹被遣送回學校，在辦公室裡校長不停地扇他耳光逼問丟失的20萬法郎的下落，他說不知道也不是他做的。後來事實證明這件事確實不是他做的，不過他卻因此被送進管教所。

    我們習慣了給壞人貼上標籤，因此當壞事再次發生的時候，自然要把壞人列為懷疑的對象。沒有信任和肯定，本來可以回頭的人卻只能繼續做一個壞人，因為他們已經被社會所拋棄。這就像罪犯被釋放後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和信任，無法謀取生活而繼續犯錯，我們除了指責和謾罵，卻從不思考他被逼無奈而重蹈覆轍的原因。

    這個社會，沒有誰真的是無藥可救的。

    個社會，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肯定，需要鼓勵，需要愛。

    ……

    日月不炫而人皆仰之，桃李不言而下自成蹊。這裡套用一句別人的話說：「教育不是一樁優勝劣汰的工程，它應該是依循生命本真的大愛」。